画潋一直笑,却一直泪落。
道殊收回了丹邺。她仰着头与道殊道:“你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你了吗?”
道殊两指捻出一只小巧的瓷瓶,听画潋继续说道:“还以为这辈子你就算是哪个都不爱,哪个都看不进眼里,我嫁给了你也还是好的。”她伸手去接过道殊手里的瓷瓶,似晓得里面是什么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一般。
带哭的嗓音轻轻佻佻:“忘情丹?”
道殊道:“三生无妄,司药神君炼制的非一般的忘情丹。吞下去就再也记不得我,生死不论。”
画潋将瓷瓶倒腾出来,手指拈起那粒红色的丸子,眼里清晰地刻着绝望,哽咽道:“道殊你好狠的心。”说罢闭眼仰头,手指送入了口中。决堤的眼泪在那一刻汹涌澎湃,一串一串没入鬓中。
珞梧宫的仙婢将画潋扶起,画潋拂开了仙婢的搀扶,独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身血色映红了天边的云彩。她一步一步走出了珞梧宫,边走边大笑。
那笑里,满满皆是哭哑的颤音。
或许等她走过这一段漫长的路程,到了尽头她就再也记不得她为何要哭了。要忘记一个人一段情,如此最干净直接,却也最最悲凉。
从画潋的背影收回目光,一掀起眼皮去看道殊,蓦然跌进了他幽邃无边的凤眸里。似乎几日不见,他已经忘记要怎么笑了以往那流光浅浅的眸子里,如今却一点笑意都寻不得。
我站在他面前,忍着脚腕未散得干净的痛,踮着脚尖,捏着袖子想去帮他拭去面皮上的风尘。只可惜,我袖子不干净却越擦越花,在他眼角擦上一抹淡淡的我的血迹,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愣愣地看着我。
我不禁问:“你总算找到我了,你不开心吗?”
他缓缓垂下眼帘,将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着,当我当真以为他可能不怎么开心时,他突然长臂一揽将我霸道的揽进他怀里,用力地紧紧抱住。
全身无一点力气,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被他拥抱。抬起颤颤的手臂圈上他的后背,抱了个满怀渐渐收紧,我呲牙咧嘴地笑:“道殊你莫要这副表情,很吓人。快笑两声给我听。”
道殊亲吻着我的额头,下巴摩挲着我的发顶,闷闷道:“我笑不出来。”
“不能努力笑一笑么。”我问。
他说:“不能。”
“笑不出来就算了”,他的语气里似灌着满满的委屈,在他委屈的时候我还让他笑委实不怎么人道。
于是我宽慰他道,“是不是因为我不见了你很难过呀?那你莫要难过,你不是找到我了嘛,你正抱着我呢。”
“嗯,找了好久。”
我呼吸着道殊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芙蕖花香,手臂轻拍着他的后背,道:“你不知道,我被画潋关着,我很想你。画潋说那是因为你和我心无灵犀所以你才找不到我。那日你来珞梧宫了,我明明就听得见你的声音,就在门口外面,可惜就是迟迟不见你破门进来寻我。最后你的脚步声就从门外擦过,愈渐愈远。那时我觉得你一辈子都有可能找不到我了,我没有希望了。”
原本我是打算安慰他的,可听起来却不像那么一回事。道殊不住地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呢喃:“对不起流锦,对不起……”
我继续道:“但后来我发现你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啊,我被关在凤印里面你找不到我很正常啊,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你我没有灵犀不要紧,这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因为我觉得我爱你。”
他静默良久,小心翼翼地要求着:“流锦你再说一次给我听。”
我说:“因为我觉得我爱你呀。”
道殊放开了我。平地而起的风卷起了他的衣袍袖摆和青长柔顺的发。那一只方才握剑极为霸气的手轻轻地捧住了我的面颊。
很柔软。
当着绯颜的面,天帝的面,许多循着动静迟迟而来的仙神的面,我眯着眼睛冲他笑,用力大声道:“道殊,我爱你啊,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那样倾城无双的凤目里,重新流淌着浅浅的流光。他晕开唇角,下一瞬捧起我的头就凑了上来,薄凉的唇瓣噙住了我的,炽烈而霸道。誓要在我的唇瓣上,烙出一枚印记,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印记。
软舌毫无阻拦地一路滑进我口中,缱绻万千。我努力仰着下巴,手臂压低他的脖子凭着我的本能去回应他,任凭四周响起低低的抽气声,就是要与他纠缠而不休。
那一日,道殊抱着我回去了焱采宫。他说他很害怕,去给我端冰莲汤回来,突然就发现我不见了,掀遍了九重天都找不到我。他总在想,我会受别人欺负。
我自他怀里仰着头看着他,笑问:“如果哪天我真不见了,你会不会很难过?”记得以前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当时他回答的是,他不会难过,但会让我很难过。
当时他说这话时,可神气了。
而今想再逗他神气一回。权当是我心善给他的特殊慰藉。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满意,为什么老是我来慰藉他,该是他来慰藉我才对。
然而这回道殊想也不想却道:“会难过的。”
我顺势让他慰藉我,问:“那你会哭么?”
“……不会。”
“你现在就哭一个给我看。”我坚持道。
道殊默了默,征求我的意见,问:“笑一个可以么。”
我道:“让你笑时,你偏不笑,现在已经不可以了。”
回到焱采宫后,道殊给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而后替我细细查看处理的伤口,方才放我在榻上安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