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36章 杨花(2 / 2)凉凉公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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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只仙婢看似颇为手足无措,匆匆退了下去,估摸是去寻绿葱了。

然而我跟着道殊入了绿葱的府,眼前所见一派素淡干净,甚为养眼。我还是头一回来绿葱的地方,若不是亲自来,还不晓得绿葱竟也有如此品味。

道殊带着我在一座小桥上停了下来。小桥下面是一方池塘,池塘里几片浮水绿叶,竟生起几朵白生生的莲花。

一眼看过去,错落有致,十分高雅。

道殊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道:“传闻说食神一直不喜欢这池塘里的莲花。”

这般好看的莲花照理说该是人见人爱,却还有人偏生不喜这莲花么。不过或许绿葱只喜欢绿不喜欢白。

我问:“他不喜欢这莲花,难道只喜欢厨房里的油烟吗?”

道殊清清浅浅地笑:“也有可能是这样。不过若是流锦你能替食神将这一池莲花摘下,以示友好的话,指不定食神一感动明日就会来咱们焱采宫报道。”

我略略一想,觉得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于是没多顾虑其他,甚至连道殊唇畔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觉得尤其养眼,当即就捏诀招下一片宽硕的绿叶铺在水面上,我再跳到绿叶上手不断划着水靠近莲花,将一朵一朵雪白高雅的莲花摘了下来

当绿葱顶着一张绿得能与他身上的袍子堪比的面皮,气急败坏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恰好顺手摘掉了他最后一朵莲花

整个池塘,放眼望去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几片叶子。

绿葱一身的哆嗦激荡,看得出来心情也甚为不太平。我捧着一捧白莲花到他面前,道:“你不喜欢这些,我就都替你摘了,你不用太感激我”看着他恶狠狠似要剐了我一般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很诚挚地邀请他道,“明天你还来焱采宫吗?”

绿葱不言语,只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白莲花。我立马会意过来,道:“哦对了,你不喜欢这些。”说罢我扬手便将满捧的白莲花撒在了池塘里。

绿葱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但还是在道殊的扶持下维持着淡定形状。他一边被道殊拉着努力挣脱不得,一边对我咬牙切齿地爆吼:“是哪个告诉你我不喜白莲的?!”

我委实被他这一声爆吼以及难以控制的激动情绪给吓了一跳,愣愣地执着他后面的道殊道:“是他说的呀。”

绿葱额角青筋暴露,继续爆吼:“信不信我宰了你,把你一段一段地红烧!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擅自采了我最爱的白莲!”

我惊悚地望向道殊,问:“你不是说绿葱最讨厌莲花的吗?”

道殊一脸无谓:“唔,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原来是假的。”

绿葱奋力向我扑来,哭得一脸血:“你们少来我面前一唱一和,我不吃这一套!还我白莲来”

道殊忙中抽闲道:“流锦,我若是你,眼下就撒开腿跑。”

我怒瞪他一眼,再看了看越显不妙的绿葱,慌忙择了个方向撒腿就跑,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是道殊的主意,是他指使我的!你要找就找他去!”

后来我跑着跑着全然不晓得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仍旧是在绿葱的府上兜兜转转。

我晓得焱采宫很大,我至今没有走完过,却也没想到绿葱的府也这么大。该死的火旺,又摆了老子一道!本是想与绿葱讲和的,眼下哪里还和得起来,绿葱不扒了我的皮,已然算是对我客气。

看来这回想让绿葱去焱采宫每日做饭食,真真是无望了。

我跑到一个树下,回头没看见绿葱追上来,一时周身劳顿皆涌了上来,索性瘫在了地上。树上结着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经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卷起一股子淡淡的甜香嫱。

我一向识花不多,粗粗一算也就那么几样。而这树上结出的小花也巧正正是我识得的几样中的一样。

记得阑休曾与我说过,这是杨花。我们魔界亦有这样素洁的花。

还记得阑休也有说过,是个女子都应该会喜欢杨花,因为杨花很洁白很美丽。彼时我便问,那为何父尊的后花园子里、魔殿的后山也栽种着杨花,莫非父尊也喜欢女子所喜欢的东西?

阑休道,我父尊只是喜欢我母上喜欢的东西。

我虽没见过我母上,但我晓得她喜欢这花。不过与不晓得一样,也没多大区别。母上也不会因为我晓得她喜欢杨花,而欣慰得活过来。

但如今在绿葱的家里看到这么一株树,着实是令我有些惊讶的。想不到绿葱也喜欢女子喜欢的东西。

真娘。

迷迷糊糊地想着,我困意袭来。懒得再挪动身体,便躺在树下闭眼歇着。

等歇够了再寻路回去。

不晓得睡了多久,脑子犯懒仍旧是有些恍惚。偶尔有小花落在我的面皮上,又香又痒。经这小花几番捉弄,我不禁伸手拂了拂面皮,不想未能摸到小花,反而惊起了一声浅浅的轻笑。

这声音甚悦耳也甚熟悉。

我几经辗转,忽而脑子灵光一闪,猛然清醒了过来。张开眼来一看,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大惧。

一个葱一样绿的人蹲在我旁边,吓都吓死人。除了绿葱食神压根没有别人!

我连滚带爬地缩了起来,镇定道:“我、我我不是有、有意摘你莲花的,是道殊让我摘的,你、你找他报仇去!”

绿葱朝我伸了伸手,吓得我立马往后再缩。然出乎我意料地,他竟不是第一时间要揍我,而是伸手到我发间,摘下一朵细小的杨花。

我有些愣,不晓得他此举意欲何为。莫不是想先给我点甜头,趁我不备,再将我胖揍一顿?

我时刻戒备着,警惕地望着他。只要他稍有动作,我不会任由他揍的。

绿葱眯着眼睛笑,令我突然生出一种他还是初初见面时那般温和矜持的食神。他轻声道:“有胆子摘我宝贝了两千年的白莲,也怕我动手打你吗。”

我见他笑得异常柔和,喉咙紧了紧:“喂,你、你没事罢?没有、没有被气昏罢?”

绿葱挑起眉头,一颦一笑隔得这般近,看起来颇有些细致眼里浸上几分戏谑的笑意,道:“我清醒得很。”

我背抵上树干,想往后缩也再缩不了了,索性豁出去了,道:“那你、你爽快点,别、别揍脸。”

“我哪里有说要揍你了?”绿葱再靠近了两步。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敌人的脸皮。我看着他问:“那你究竟想做甚?”

绿葱伸手掐了掐我的脸颊,弯着嘴角:“你的水属性是在哪里修行得来的?”

我打开他的手,揉了揉脸,无谓道:“我一颗水珠子,吸收天地之灵气聚集日月之精华,日日以朝露晚霜为食,以溪流泉水为伴,难道我还能修出个火属性吗?”

我们魔族对内诚实守信,对外拐骗坑蒙。都已经是老传统了。

我总不至于说我在魔界生来就是水属性罢。

绿葱眼梢淡淡一流转,笑意不减,继续问:“那你敢说不是魔族中人?”

我抠了抠面皮,疑惑道:“咦,我还是魔族中人吗?哪个告诉你我是魔族中人的?难道我看起来真有那么像吗?”

绿葱看着我半晌,吁了一口气,抬手来复又捏了捏我的发髻,道:“你不是就好。”

我也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绿葱所问的问题,委实是惊了我一跳,看来他脑子并不与他衣服一样绿但天地为证天地为证,我绝对没有说我不是魔族,一切全凭他自以为是。

关于我采了绿葱池塘里的白莲一事,绿葱说算了,不追究了。

我有些不大能置信,问:“你不是说你宝贝了那莲花两千年吗,这就算了?往后你若要是再宝贝个什么家伙,我觉得不怎么靠谱。”

绿葱愣了愣,认真道:“那我将你抽筋剥皮怎么样?”

我立马改口道:“你、你宝贝了几千年的东西也不过是个东西,我、我我好歹也是个人,比东西贵你应该珍惜眼前人”

绿葱又伸出爪子过来掐我面皮,我拂开他的手,对上他含笑的眸子,亦跟着讨好地笑了两声。他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此莲非彼莲,彼莲可采,此莲只可观。”

不晓得他在文酸酸地绕个什么名堂,但我还是十分有礼貌地配合着再笑了两声:“那是,那是。”

绿葱顿了顿,忽而低低问:“你喜欢他么?”

“喜欢哪个?”我不明所以地问。

绿葱又跳到了另一个问题:“偶尔去一趟焱采宫,殿下却头一回让我带手信。殿下一向不注重吃这方面,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结果一去焱采宫才知道,竟是给你这家伙带的手信。”

这一茬我还记得。不就是初初来九重天受道殊欺压羞辱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吗。彼时我对这绿葱印象不是十分深,但对他带来的点心却是久久不能忘怀。

绿葱问:“我第一次给你吃的点心叫什么?”

我想都不想便道:“不是绿茶糕么。”

绿葱又问:“那火神殿下给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我忽然有些难以启齿,觉得倘若说出来是极为掉面子的。但对上绿葱那求知的神情和渴望时,我还是老实道:“被他揍”

绿葱怔了一怔,随即向我展露了一个很温和很柔软的笑。他掸了掸衣裳,站了起来,云淡风轻道:“如此看来,也难怪殿下有些忌惮我靠近你。不过我没想过和他抢,他倒好拿我两千年的白莲撒了气。”

“啊?”我隐约觉得道殊耍了一个大大的阴谋。

绿葱离了我两步,往腰间比划了一个高度,浅浅笑道:“你这么大点其实也是极为可爱的”,他再往自己肩头比了一个高度,“这般大也极美。”

这话里,明晃晃的赞美,我听了甚为受用。想不到这一根葱还有如斯口才,若耐心培养,假以时日,便能成为人才。

我冲他咧嘴一笑:“你这人,眼光忒实在!”

绿葱缓缓转身,声音飘忽其飘,夹杂着无可奈何的轻叹:“只可惜,在天河边第一眼见到长大后的你,当真以为是故人回来了。却原来不是,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哪个故人?”我问。

他稍稍侧头,眯了眯眼看着我头顶的一树杨花:“白莲养得久了才生出些许不舍的情感,而这杨花是因为诸多不舍才养的。故人故人当然是已故的人。”

他这堪堪一转身,杨花飘落,带着些淡淡的忧伤。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

见他要走,我顾不得感受他那背影所带来的诗情画意,忙道:“喂,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我饿了!”

绿葱脚步未停,道:“殿下马上就会找过来。我先回去备上晚膳,一会儿你们一起来。”

我心花怒放:“绿葱你真是个实在人!”

绿葱撤去了一身的多愁善感,便会原来恶狠狠地形状,扭头冲我咬牙切齿地动口形:“净晓得吃,小胖子!”

话音一落,绿葱人已不在。而另一头恰恰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绿葱说得不假,他前脚一走,道殊后脚就来了。

夜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唯有这一树的杨花泛着淡淡白色的光泽。道殊高挑无双的身姿出现在我的眼界里,面色淡然,半垂着一双细长的凤眸,凤眸里躺着比杨花还清亮的流光。

不晓得为何,我就是生出一顿悟,觉得就是这满树的杨花落下来都不及他好看。

在我愣神间,道殊走过来,弯身向我伸出了手:“流锦,过来。”

我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将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

道殊眯起眼睛笑了笑,手上使了些力将我拉起来抱进了怀里,道:“地上那么凉,可有等了很久?”

我趴在道殊的肩上,还能透过他的肩看到他身后白色的小花瓣经入夜后的第一缕夜风轻轻一吹,又是满地。

此情此景,我想我应该很合时宜很善解人意地说一声“其实我没等多久”。但我想了想,还是道:“老子是等了很久,你太慢了,逊毙了。”

道殊没答话。我当他是默认了。我拈起他肩上的一枚小花瓣,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就飘了起来,又道:“道殊,我觉得你这个人太阴沉太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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