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之所以被七音绝反噬,其中大部分原因当是逝以寻造成的。
只是为何他的额上
有一枚艳红色的印记。逝以寻手指碰了碰黎非的额头,一股强劲的灼热之气袭来,险些烤焦了她的手指。
逝以寻凝重地看着慕罹,沉下心道:“你师父他是魔族?”
慕罹小小的身板颤了颤,痴痴地望着黎非,半晌嗫喏着道:“我不知道师父是不是魔族,他就是我师父”
但凡一个神仙入了魔,便永远也抹不去这鲜红印记。黎非的修为究竟有多出神入化,竟能将魔族印记隐藏得滴水不漏,逝以寻与他走这么近都不曾发现丁点儿蹊跷。眼下他元气大损气息紊乱,才流露出了端倪。
慕罹可怜巴巴地问:“小凤,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救师父啊”
逝以寻也不知道,她又不是司医神君,更不是尊者重砚,只知道黎非元神不稳固气息不纯粹,委实有慕罹所说走火入魔之征兆。除此之外,哪里晓得该如何医治。
逝以寻瞅了瞅整个房间,问:“七音绝呢?”
慕罹瘪了瘪嘴,指着昏睡的黎非,“在师父的虚境里。小凤,师父也不是故意要拿走你的七音绝的,上次若不是那个东海少君和般若的药师强行突破师父给你置的结界,最终导致梦境破灭,师父也不会遭此劫难。后来遇上的邪仙,跟师父过不去,顺手就想夺七音绝,七音绝才被师父置于虚境,要是人死了也就琴亡了。”
逝以寻将黎非扶起来,他一丝反应都没有,整个人靠在她怀中。
逝以寻道:“你先把他扶稳了。”后来她往他四肢血脉里渡了修为,仙力在他周身游走,起初十分的平稳,似乎能够感受得到他因为此次被反噬而带来的伤痕累累,仙力如洗髓一般一点一点地帮他清除瘴气。
只是若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黎非也就不至于昏迷如此。
听说他控制七音绝,用的是上古魔族的邪术
逝以寻不敢掉以轻心,果真不多时,便察觉到了异样。忽然间,他身体里的仙气瞬时翻腾,带着卷狂的邪气席卷而来,逝以寻抽身不及,竟被侵袭,似一个滚烫灼热的无底洞,拼命将她往里扯
逝以寻想撤手已经来不及,若无外力阻拦,恐怕她非得生生被黎非无意识地给吸干了不可!
当是时,一旁的慕罹飞速跑出了屋外,随即操了一根木桩进来,对着黎非便是闷头一棍,将他敲倒了下去。
逝以寻与慕罹面面相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闭上了小小的嘴巴。
逝以寻伸手扯住了慕罹的手腕,他没能挣脱,食指抵住慕罹的眉心探了探,大惊:“你那点儿修为,全被你师父给吸干了?!”
慕罹有些发哽:“没、没关系!起码现在我还能变成人形,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这、这点儿又算得了什么”
逝以寻静静地看着黎非,伸手帮他理了理发,半晌叹道:“你养了一个蠢徒儿。看在他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情就不跟你斤斤计较了,我也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随后逝以寻催动凤元,她俯下身,缓缓靠近那张温和美好的容颜,最终唇贴在了他的唇上,将凤元引出,一分为二,一半重回身体里,另一半飞进了黎非的身体里。
如此,只有先稳住黎非被反噬的混乱仙元,再想法子救他。
元神一分为二,感觉身体似乎都被掏空了一半。逝以寻有些头重脚轻地坐在床边,隐约慕罹来拉她的衣袖,有些担忧地问:“小凤姐姐你没事罢?你把元神分给我师父,万一被师父一起反噬了”
“无碍,我好歹也是个凤族这点邪佞奈何不了我”她摆摆手,“顶多,顶多有些虚弱”话未说完,便一头栽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不堪。一侧头,便瞅见黎非和她躺在一起。逝以寻起身去了屋外,慕罹正在煮白日里巷中妇人给的几只鸡蛋。
他眼圈儿都是红红的。
逝以寻无声无息地撩裙坐在他身边,他愣了愣,扭头过来看她,半惊半喜道:“小凤姐姐你醒了呀?!”
逝以寻伸了一个懒腰,道:“睡了一觉,精神了许多。”她摸摸慕罹的头,“别担心,目测你师父,应该很快便会转醒。余下的,等我慢慢想法子。”
黎非是在半夜里醒过来的,异常虚弱。当时只听他一声沙哑的低叹,便将逝以寻跟慕罹双双给惊醒了来。
慕罹手忙脚乱地将鸡蛋和水捧到黎非眼前,红着眼圈儿哽咽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啊!”
黎非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看见慕罹可怜的模样,不由淡淡失笑道:“这样子像是要哭了?”
慕罹一个没忍住,扑进黎非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嚎道:“师父你吓死我了!”
逝以寻站在一旁,适时地提醒着:“你师父才刚醒,你莫又将人给哭昏了去。不然我也没辙了。”
黎非愣了愣,昏黄的光线中,他缓缓抬起了视线,落在了逝以寻身上。依旧是温和的,淡淡的,却有些错愕,道:“以寻来了?”
慕罹嘴快,一下子就招了出来:“师父昏迷,徒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只好去将小凤姐姐找来,是小凤姐姐救醒的师父。”
黎非调理了一下身息,身体却陡然一震,旋即稍稍低了低头,手指轻轻遮掩着额上的魔族印记,道:“慕罹,你先出去。”
慕罹蹲去了外面,逝以寻干干坐在床前,伸手过去拿下了他那只遮掩的手,看着他不语。黎非忽而安然道:“你是来找我取回七音绝的?为何却拿元神当儿戏?”
逝以寻想了想,道:“我们凤族的元神有些强大,一般邪气摧毁不了,我也不是白白将一半凤元赠送于你,等你全好了,我自然会收回。”
“那现在”,黎非低低地极为落寞地笑了,“你知道我是魔了,为何还要帮我?我还骗走了你的七音绝。”
这个问题,逝以寻想了许久,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她知道那是因为她把他当朋友,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良久,逝以寻道,“因为我觉得你很温柔,初次见面就没将你看做是坏人。我一向恩怨分明,心想着你拿走七音绝虽然不道德,但定是有它用,况且为了帮我你才遭到反噬。”
“哪个说我是在帮你?”黎非抬头,直直地看进逝以寻的眼里。
“你不问问我是谁?接近你有何目的?甚至不想想我将你骗进梦境里,制造重重惊变险象,想置你于何地?”
逝以寻无谓地耸耸肩,道:“对不起,你说的梦里那些,我都忘干净了不记得了,既然已经不存在了何必要去想。”
魔族便魔族罢,又没有什么大的干系,毕竟她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神仙而和他交好的。即便是现在是魔,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他。
那红色的印记,十分夺目,一缕锋芒直指眉心,印在如斯一张柔美淡然的脸上,却也十分好看。
逝以寻靠近了些,细细瞧了两眼,对上他的眼眸,认真道:“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但听说你被一个邪仙找上门了,这枚魔族的印记,权且封印下去罢。”
逝以寻知道黎非暂时没有能力再像原先那般云淡风轻地隐藏掉魔族的印记,于是逝以寻出手帮了他。封印锁住的仙力,需得费好一些。
掌心抚上他温润的额,因乏力而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咬牙将仙力注入其中,待到移开手时,他的额头光洁如初。
无力地垂了垂手,逝以寻唏嘘了下,道:“你先歇着,我也困了。”
“寻”怎料起身时,黎非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唤了一句。
逝以寻回味了一下,才勉强反应过来他应当是在叫她的名字罢,于是下意识应了一句:“啊。”
下一刻,整个身子一歪,逝以寻便被他紧紧抱住。
一只简陋的烛,燃得噼啪作响。
紧接着更加让某女颠覆的是,黎非两指扣住她的下巴,嘴唇便压了下来只淡淡地一吻,绽开一世馨香。
他对她安然地说:“天地战神与药尊神,何等英明睿智之人,不想竟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逝以寻无力挣脱,干脆枕着他的肩,问道:“你什么意思啊,是说我很差劲么?也是,我怎能超越我的父亲母亲。不过听人拿我和我父亲母亲做比较,我还是蛮开心的,起码一句话里能稍稍离他们近一点。”
黎非道:“谁说你比他们差了。”
这时门不慎漏开了一条缝,露出外面一双好奇的亮晶晶的眼睛。慕罹听门角也听得这么失败。但见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定又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黎非自然地放开了逝以寻,将慕罹叫了进来,索性床榻够宽,三人便在床上将就了一晚。一切等到第二天天明再做打算。
第二天,逝以寻跟慕罹双双睡了一个懒,待起身时,黎非已经不在屋子里。
打开屋门一瞧,满院清脆锦绣,一抹玄色人影立于院中,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只在发梢处松松束了一下,他抬手折青枝。
墙上的青藤爬地安静幽然。但院子里已然不杂乱,杂草被清除,只剩盈袖的一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