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给他涂药,给他倒水掖被子,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几样事情上。
可能是伤患的缘故,宋白玉时而有皱眉,并迷迷糊糊地梦呓,逝以寻贴近了耳朵,努力怎么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有一次,别的没听清楚,有一句话却却是听清楚了。他慌乱道:“寻儿寻儿别怕”
瞬时,她满心悸痛得想流泪。
逝以寻抱着宋白玉的头,在他耳边安慰道:“我不怕,白玉,我不怕”随后,他眉头舒展,一整夜都睡得很舒坦。
这傻徒儿,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却还在为她担心。
等到宋白玉的伤情稳定下来了,背上的伤口也在开始愈合,逝以寻给他上药的次数便也少了,接下来,就等着他醒过来。
今天晚上,据说是宫中的赏花节。
初夏时节,湖中碧荷,将绽不绽,大花园里各种时花争奇斗艳,该是个十分适合赏花的好时候。
皇帝向逝以寻发来邀请,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只是意外之余,逝以寻又不能拒绝。因为邀请的同时,一个老太监带着一群小太监,抬着一个步辇正候在外面。
依据那老太监的说法,皇帝这般隆重地邀请于她,还没有哪个姑娘享受过这等待遇,就是宫里的妃嫔,也无法让皇帝拿他自己所用的步辇相迎接,逝以寻这还算是头一个。
这让逝以寻有点儿受宠若惊。
怎么也不能让人觉得他们道家人比皇上的架子还要大罢。
逝以寻让一干人在院子里等一下,自己便进屋看着宋白玉熟睡的模样,在床边轻声报告行踪道:“白玉啊,今晚皇帝赏花邀我同去,我且先去一去。你醒过来了,发现为师没在,千万别着急,乖乖等着,为师很快就会回来了。”
步辇里有股淡淡的香气,不比慕涟微身上的那种,更不比宋白玉身上的那种。其实逝以寻有些不习惯,捏着鼻子,闷闷打了几个喷嚏。
大花园里,一排一排的宫灯将四周的光景照得朦朦胧胧。不仅花儿开得好,各种莺莺燕燕游走其中,相当的养目怡人。
一眼望过去,便能看见皇帝坐在中间。丝竹幽幽,有美人儿伴声,翩翩起舞。
老太监匆匆小跑到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皇帝便侧头朝逝以寻这边看过来。眸子里星火点点,光彩璀璨。
他唇畔带着一抹春风得意的笑,撩起衣摆便起身,不顾美人儿的舞有没有跳完,就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跳舞的美人儿顿时舞姿僵了僵,朝逝以寻看了两眼。
若是向逝以寻走来的人换做了宋白玉,别的姑娘这样不满她,逝以寻一定会受用得心花怒放啊。但不是宋白玉,她难免觉得有些不值当。
一晃神间,皇帝就站在了她跟儿前,身量比她高出少许,看着逝以寻的时候半,低着头,温温道:“你来了。”
虽然逝以寻不习惯对人行礼,但此时此刻,这么多人,却却是免不了了,于是福了一个礼道:“多谢皇上邀请民女来赏花,今日之花开场景,再加上美人相伴,真真是让民女大开眼界。”
“你喜欢就好。”
他这话让逝以寻更加受宠若惊。说实话,她不怎么喜欢。
只是,她不能这样实话跟他说啊。
“走,朕带你去看看满池碧荷。”
这是什么神展开?这皇帝抛下这些美人儿不顾,要带她看荷花?荷花有什么好看的?
一只素净的手向逝以寻伸过来,逝以寻诧异得很,望着他,听他道:“路黑,姑娘不介意的话,朕可以拉着姑娘的手走。”
“实际上,我有点儿介意。”看见皇帝的神色稍怔,逝以寻复又改口,笑了两声道,“实不相瞒,我们道家人斩妖除魔,东奔西走,出门在外,没有少走夜路。皇上不必担心,这点儿情况民女还是应付得来。皇上尽管走在前面就是,民女会跟在后面。”
皇帝没再多说,自己走在了前面,还让一干宫婢太监都不要跟上来。一时间,逝以寻不晓得这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边走着,一边警惕着。
皇帝走了一会儿,忽然跟逝以寻闲话了起来,问:“道长的伤,好些了么?”
逝以寻应道:“等醒过来了就差不多了,多谢皇上的关心。”
他顿道:“朕的意思,既然稳定下来了,姑娘也就不必再过多操心了,可以将道长移到太医院,由太医看着,也可好生养伤。”
前面不远处,应当就是碧荷池了,迎面而来的夜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湿意,还带着清清淡淡的碧荷香。
虽然这个时节不冷,但逝以寻仍旧是被湿意困扰得骨头发寒。
她脱口就道:“不用,我会照顾好他。”
“朕也是为了姑娘的名声着想”,皇帝说得好不理所应当,“姑娘和那位道长乃师徒,姑娘纵是再对自己的弟子心疼有加,也不当喂药的时候口对口的。”
多说无益,于是逝以寻没有再说下去。她的名声跟这皇帝没有任何关系,那她口对口喂宋白玉药碍着他什么事儿了吗?
水池边点着嫣然的灯火,水面上的荷花绽开了一朵又一朵。还冒着氤氲的水汽。
听这皇帝道:“朕引了东宫的温泉过来,催熟了这一池的荷花,漂亮么?”
有钱人就是奢侈。逝以寻干干道:“漂亮得很。”
皇帝侧身看着逝以寻,对她说:“这里一年四季都花开似锦,且宫中秋冬有温泉,春夏有冰泉,冬暖夏凉,景致怡人。若是姑娘喜欢,可长住宫中。”
逝以寻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客气道:“皇上要留我们师徒俩长住啊,那样怎么好意思!”
皇帝微笑着纠正道:“不是师徒俩,是姑娘。”
这回,某女惊吓不看着皇帝,问:“皇上确定是认真的吗?”
不等皇帝回答,逝以寻接着又道,“我原本是打算,等我那徒儿伤势好些了就一起告辞,不想皇上有如此打算。不过可能,民女要拂了皇上的一番好意了。”
皇帝挑眉:“为什么?”
逝以寻开门见山,直接道:“我是不会跟我徒弟分开的。走哪里都不会和他分开。难道皇上看不出来,一般师徒怎会口对口喂药,必然是我喜欢他呀。”
皇帝愣住了:“你喜欢你徒弟?”
逝以寻耸了耸肩,自然道:“可不是嘛,好多年前就一直喜欢了,从山上喜欢到山下,从蜀中喜欢到京城。”
见皇帝的表情奇怪得很,正好逝以寻心中堵了些心事,无人倾诉,索性一屁股坐在荷花池边,叹了口气,“不过至今没有个结果。皇上是不是觉得,我喜欢我徒弟,也是一件违背纲常,又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事情?”
“有点儿。”
“我徒儿也是这样想的。在他心里,只当我是尊敬的师父,从没对我有过什么非分之想,这让我感到很挫败。这回我徒弟受伤,我委实是感觉到我不应该再继续对他纠缠下去,他怎么样都好,和我只做师徒也好,就是不要再因为我受伤。”
皇帝跟着她坐了下来,半晌忽然轻声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放下他,跟了朕。”
“啥?”
皇帝目光灼灼地扭头看着逝以寻,重复道:“你放下他,跟了朕。”
一时间,逝以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
皇帝兀自又道:“先前不是说了,我有很多苦楚和无奈。别看后宫弱水三千,却都不是我想取的那一瓢,朕的感情,通常都和家国政事脱不了联系。现在朕想留一个自己真心想要的女子在身旁。”
卧槽她这算是被表白了喵?
史无前例啊。
虽然这个时候不该有虚荣,但逝以寻难免还是要雀跃一番。
心里有个积极的声音在呐喊,宋白玉啊宋白玉,你别小瞧你师父,你看看现在,你师父还是有机会被男子表白的嘛。
同时,又有另一个消极的声音滋生,嘁你也不看看你被表白的男子是个什么样的男子,身边美女无数,有钱有权,今天他抛下美女来跟你表白,后天他也会抛下你跟别的姑娘表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要是那么高兴,有本事接受人家啊?
心中两个声音来回激烈争吵,最终消极的声音取得胜利。逝以寻顿觉不如先前那么激动。可是她这一回过神来罢,一看,吓得不轻。
逝以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被这皇帝牵着手站了起来,他另一只手上正摘下一朵不知什么名目的花朵,笑盈盈地伸手过来,欲将花朵别在她的鬓间。
这样不妥,不妥。
她都还没受到过宋白玉为她别花,又怎么能接受才见过几次面的皇帝,在她头发上为所欲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