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卿在出差途中遇到了车祸,总算是侥幸捡了一条性命。这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韩洁茹依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以往的时候,郑少卿无论是去外地出差还是在公司临时加班,都会事先跟韩洁茹打声招呼。韩洁茹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一方式,两个人之间达成了默契。
由于刚刚生了孩子不久,韩洁茹几乎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儿子身上。
月子里,虽然郑少卿不能指望也根本指望不上,自己有二姐红梅近前伺候着,韩洁茹心情还是愉悦了很多,满脸的幸福。
最近几天,韩洁茹心情突然有些变得烦躁,就连她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松花已经两天没有来看望自己了。
韩洁茹其实挺想念松花的。
松花在这两天中不仅没有到医院里来,也没有给韩洁茹打过一个问候的电话,这令韩洁茹感觉奇怪了一些。前几天,松花几乎每天都要到医院里来看望自己的。
韩洁茹就想,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眼下,自己还在医院里,也是在月子中,自己完全是闲人一枚,松花怎能跟自己比呢?松花还得要忙工作,能抽出时间过来看望一下自己就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韩洁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没有继续往下再想下去。
郑少臣的媳妇梁优雅最近几天几乎每天都到医院里来。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抱着自己四个多月的女儿潇潇。那是她跟郑少臣的孩子。
韩洁茹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她当着梁优雅的面不止一次地说过,潇潇长得真像他爹。梁优雅甚至跟嫂子开玩笑,她爹长得跟丑八怪似的,潇潇如果长得像他爹的话,将来恐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其实,韩洁茹的侄女潇潇除了脸盘有点像郑少臣外,眼睛、鼻翼、耳朵都还是更像梁优雅的。郑少臣就是一个长相很标致的小伙子。梁优雅只不过是跟嫂子开了一个玩笑。
红梅同样很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女,也是这么夸赞潇潇的。
杨程万的老婆碧螺春是在一天上午来到医院里的。
碧螺春手捧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出现在了病房里。
两天前,韩洁茹又挪了病房,现在住的是一个单间,环境也更静谧、优雅。
碧螺春的老娘这几天正好闹病,所以,也就没有时间经常过来看望韩洁茹,她希望韩洁茹能够理解。
谈到老娘,韩洁茹竟然十分羡慕起碧螺春来。
如果自己的老娘还有自己的婆婆都能活到现在,那该多好。
碧螺春在病房中同韩洁茹闲聊的时候,红梅已经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红梅在医院的一个角落里开始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毛毛。
红梅几乎压低了声音在说话。红梅在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回回头瞅一瞅不远处病房的门口。
弟弟少卿发生车祸后第二天,红梅通过微信得知了这一消息。
松花悄悄地告诉了红梅这一糟糕的消息,并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告诉表嫂韩洁茹,她正在月子中,还没有出院,是承受不住任何惊吓的。
红梅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当时就懵了。顿感有些紧张万分甚至天旋地转。她预感到将要大祸临头。
红梅强迫自己保持着安静,她必须强迫自己一定要安静下来,决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否则,一旦让韩洁茹察觉出自己面部的任何哪怕十分细微的变化,都将是一场劫难。
月子中的女人是需要格外地精心呵护的。
红梅也是过来的女人,女人都懂得女人,更了解女人。
碧螺春在跟韩洁茹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孩子醒了,哭了,大概是饿了。
孩子生下来第二天,韩洁茹才下奶。
看着韩洁茹怀中的可爱的小宝宝,碧螺春十分地艳羡。
韩洁茹问碧螺春,趁着年纪不算多大,还是抓紧要一个吧。
碧螺春却摇了摇头。
碧螺春已经不打算再生一个二胎了。有一个淘淘就已经够自己累得了,她不想再受一次洋罪。在她看来,女人生孩子那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当然,同时也是最幸福的。
红梅偷偷地打完电话进来的时候,韩洁茹给孩子喂完奶,孩子已经又睡下了。
刚才,毛毛告诉她,舅舅已经醒过来了,并且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请她放心就是。
红梅紧悬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里。她恨不能的立刻赶到大弟郑少卿的身边,哪怕悄悄地看上他一眼。
她内心担心极了,连续几天来,她甚至多次做过噩梦,少卿离开了她,离开了韩洁茹母子,自己哭得泪水涟涟,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红梅每次做噩梦的时候,几乎都是在惊悸中醒来的。
噩梦醒来是早晨。
红梅很快就又忘却了自己做过的梦。
见红梅进来,碧螺春就招呼红梅坐下说话。
红梅就有些拘谨的样子。
碧螺春看上去很有风韵,更有着其他女人所不具有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别致的韵味。那是一种都市成熟女人的特有的韵味。
红梅跟碧螺春搭讪的时候,竟有几分羞怯。一个乡下的女人,一个城市的女人,红梅感觉到仅从气质上比,碧螺春就能将自己比下去。
红梅禁不住在心底深处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无论从衣着还是谈吐来看,都是十分优雅的,品位也是相当的高的。
韩洁茹见红梅有些拘谨,就笑着对碧螺春说,我二姐人特实在,可能看见你这个大美人胚子让你给窘着了。
韩洁茹这么一调侃,三个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在医院里呆了足足有个把小时的光景,碧螺春提出告辞。
红梅客气地将碧螺春送到了病房门外。
红梅正欲关门的时候,碧螺春用眼神暗示了她一下,并牵了牵她的手,示意她出来说话。
碧螺春的这一下意识的眼神和动作,还是让红梅一下子心领神会了。红梅意识到,碧螺春可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
红梅轻轻地掩上了病房的门。
在电梯口,碧螺春拉起了红梅的手,刚才还浮现在脸上的微笑却突然收敛了起来。
碧螺春问红梅,少卿的事大概你也知道了吧?
嗯!
红梅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头低了下去。
不要太担心,相信少卿会慢慢康复的!不过,少卿的命真大,也真硬!
碧螺春唏嘘了一声。
眼下你嫂子还不知道吧?看她刚才的表情估计是还不知情。不过,这样最好,说什么也不能告诉她这件事情。
碧螺春叮咛着红梅。
红梅说,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就是接到了女儿毛毛的信息。她告诉我,你家杨总、表妹夫苗冉冉、松花眼下都在江州,都守护在少卿的身旁。。。。。。。
良久,红梅叹了口气,接着说,少臣也赶到了医院,见到他哥哥的那一刹那,少臣吓得腿都软了,少臣在医院里大哭了一场。
由于过于激动,红梅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哭声甚至一度十分地悲恸,哭到伤心处,任凭碧螺春怎么劝也劝不住。
碧螺春有些慌了。
碧螺春担心红梅如果过于悲伤的话,一会儿回到病房,回到了韩洁茹的身旁,是无法掩饰住自己面部的泪痕的。
红梅止住了哭声,拿出纸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碧螺春领着红梅来到了洗手间,并从自己的手包中拿出一块崭新的手帕,递给红梅让她在水龙头上洗一把脸。
红梅其实是明白碧螺春的这一良苦用意的。但她并没有去接碧螺春递过来的那方手帕。
红梅拧开了水龙头,双手掬起水来在脸上反复揉搓着,末了,红梅撩起了衣襟往脸上抹了几把,并冲着碧螺春笑了笑,红梅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表情。
碧螺春走后,红梅在洗手间足足停留了一分钟。
红梅对着镜子,理了几下头发,并努力地校正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确信没有什么异常之后,这才信步回到了病房。
碧螺春跟红梅的交流足有十五分钟。
这多少令韩洁茹感觉有些意外。韩洁茹了解二姐红梅,她和大姐寒梅还是不同的。
大姐寒梅喜欢热闹,老娘在的时候,就经常说寒梅是一个十足的话痨。
红梅则一向性格比较温顺、内敛,平时寡言多语。即使有人的时候,说得话也少,主要是倾听。姊妹俩的性格正好相反。
虽然说红梅因为韩洁茹生孩子在医院的这几天中已经跟碧螺春见过了两次面,彼此也有些熟稔,但却根本谈不上两人有什么交情。
红梅刚一坐下,韩洁茹就笑着说,二姐,你现在还真有些变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还能同不太熟悉的人聊天并且聊了那么久。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韩洁茹就有些好奇地问。
红梅听韩洁茹这么一问,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她很快便镇静下来。她按捺住噗噗乱跳的心,竭力地把想要说的话尽力地说得平静一些。她惟恐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
在红梅看来,韩洁茹冰雪般的聪颖,也是十分地敏感。
红梅刚才一进门的时候,韩洁茹就发现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这种感觉始终萦绕着她。但自己又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内心有些乱,有些心神不定,又好像有些百爪挠心。
小的时候,韩洁茹好像就听娘说过,一个人内心烦躁、烦闷的话,那就是面临着不好的兆头或者遇上了不好的事情。至今,她隐约还记得娘告诉她的一件事情。
韩洁茹八岁的时候,爹去三十里开外的地方贩卖猪仔,那时没有三轮车,爹是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的。下午天将傍晚的时候,回来时路过一架山梁,下坡路上,爹驮着一篓筐猪仔,大概得有200余斤。
本来在走上坡路的时候,爹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地将猪仔一步步推上了山梁的顶端。在歇息了一段时间之后,爹就骑上了自行车,驮着猪仔,借着下坡路的坡度往下骑。
灾难突然降临的时候,爹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在一分钟之内就快速地冲下了陡坡的路段,由于刹车瞬间失灵,爹连同猪仔全部翻到了路边的深沟中。
那晚,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爹躺在沟壑之中难以动弹,他已经在滚落沟壑的瞬间被自行车和猪仔压在了身下,而腰部正好卡在一处石块上面。偏差如果当时再稍大一点,爹的头部就会摔倒在那块石头上,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
当时,爹的腰部断了几根肋骨,雨又下的那么大,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绝望之中,爹有些万念俱灰。篓筐里的十几只小猪仔在自行车歪到沟中的刹那已经全部都跑得无影无踪。
就在那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爹一夜没有回到家中。娘疯了似的叫上左邻右舍沿着爹买猪仔的线路一路找去。天将黎明的时候,最终在山梁下路边的沟中找到了他。
那天早晨,爹临出门的时候,是跟娘说好了的,天将压黑的时候,他就会赶回来。
以往,几十里的山路,爹贩卖猪仔都是早晨一早出门,天将擦黑的时候一定会赶回来的。所以,娘也就特别的放心。
娘等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娘担心爹是不是遇上了坏人,将猪仔在半路上给劫了去?娘在晚上十点的时候见爹还没回来,这才真正地坐不住的。
。。。。。。。
娘当年跟韩洁茹讲这件事情的时候,韩洁茹只是觉得听上去像是讲故事一样,所以,在童年的记忆中,就对爹所经历的这件事情记忆犹新。
突然之间,韩洁茹自己也萌生出了娘当年等、盼爹爹回家的那种感觉。
也许是冥冥之中,这是每一个人的所谓“第六感觉”吧。韩洁茹就是这样认为的。
“第六感觉”告诉她,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许别人都已经知晓了,唯独自己一个人还蒙在了鼓里。
敏感的韩洁茹具有较强的洞察力。
红梅脸上的表情已经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韩洁茹,要么,红梅的老家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她不肯告诉自己。要么,就是郑少卿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在瞒着她。
韩洁茹突然间想到这里的时候,不仅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她又紧接着联想起了碧螺春刚才说过的话。
以往,两个女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男人永远成为女人的话题。惟独这一次,碧螺春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及郑少卿,也没有提及杨程万。
韩洁茹使劲地拍了一下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粗心呢?
韩洁茹甚至还联想起松花这几天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来。毛毛前几天还给自己打电话说,要到医院里来看望她和这个小弟弟的,也没有来。
二弟少臣今天上午在红梅跟碧螺春于病房外电梯口处说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打来一个没头没脑的电话,问她和孩子都很好吧。听声音,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又像是刚刚哭过一场似的。
韩洁茹还联想到,弟媳梁优雅抱着孩子来到医院的时候,面部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太自然。
在她的印象中,梁优雅就是一个微笑的人,很少在她的脸上看到严肃的表情。
更让韩洁茹不得不胡思乱想的一个理由是,一个礼拜了,至今没有接到郑少卿的一个电话,即使工作再忙,也得有吃饭睡觉回家看看老婆孩子的一点空闲吧。
韩洁茹开始怀疑一切。她不得不怀疑一切,包括任何人、任何事。
韩洁茹坐在床头,直视着二姐红梅。
红梅心里还是一怔、一紧。
姐,你给我说实话。韩洁茹极力地平静下自己的心绪,姐,是不是少卿出什么事了?你可一定得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