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也深知自己已经无法再在东莞、再在星光呆下去了,不多久的时间,接连闯下了那么大的祸,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两个舅舅还有舅妈的态度这次几乎是出奇的一致,都同意让毛毛走,离开东莞,离开星光。
郑少臣在网上预定了车票。
没有告别,没有留恋,当晚,毛毛就跟随二舅郑少臣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一开始的时候,毛毛是坚决反对回到家乡去的。她自己也感觉到无颜见人,更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去,究竟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爸爸妈妈、亲戚里道。整整一个晚上,毛毛十分地纠结,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心里清楚,舅舅舅妈是不会再可怜她、同情她,更不会再给她一次留下的机会的。
本来,毛毛是打定了主意的,坚决不会回到乡下老家去,打死也不回去。
如果一旦回到了乡下,自己的一辈子恐怕也就要完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失去了比生命甚至都更加宝贵的东西。一个姑娘家,如果名声不好的话,即使乡下的穷小伙子也都会嫌弃你甚至唾弃你。
毛毛越想越怕,越怕越想,直搅得她坐卧不宁,完完全全的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车窗外飞快地掠过一切景致。远山,田野,桥梁,涵洞,湖泊。。。。。。
毛毛无心浏览和欣赏匆匆掠过的景致,她的心中此刻只想着一个问题,到家后,怎么办?
如果说是回来探家的,自己的精神状态却是忧郁的。如果说是出差路过,自己也不是什么机关干部,甚至一文不名。毛毛越想越觉得有些懊恼。现在,她连一个撒谎的理由都不那么好找。
她不想难为舅舅,自己闯下的祸端,最终也还是由她自己买单。一路上,毛毛还算是老老实实的,没有什么异动。
临上车的时候,韩洁茹还是打电话再三地叮嘱了郑少臣的,在火车站那么多人的地方,即使候车也一定要把毛毛看好看紧,千万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
可以说,郑少臣是肩负着“重大使命”的。
郑少臣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能够平平安安地将毛毛带回老家,亲自交给她的爸爸妈妈,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毛毛今后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命运,那也要看她的造化了,自己也委实管不了那么多了。
快要到济南站的时候,郑少臣给二姐红梅打了一个电话。
从声音来判断,二姐红梅仿佛刚哭过一样,声音是那么地有气无力,甚至是那么地喑哑。郑少臣的心就紧缩了一下。
毛毛眼睛无神地直视着窗外,她多次拒绝了舅舅递过来的盒饭。
毛毛不饿。
毛毛从上车那一刻起,就没有丝毫饿的感觉。
毛毛似乎麻木了,精神恍恍惚惚的。
郑少臣见她一路上不吃不喝,就忍不住劝慰她,不要钻牛角尖,凡事要往好处去想,既然在东莞不习惯,家乡总有她立足的地方。前提是,必须从今往后扎扎实实地扑下身子好好地干,也一定要给自己给爹妈争口气,活就活出个人样来。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动车停在了济南站。
毛毛下车的时候,几乎是被舅舅郑少臣搀扶着才走下车的。
出了站口,郑少臣招手拦下了一辆的士。
两个小时后,郑少臣和毛毛来到了二姐红梅家。
二姐红梅跟姐夫苏贵都在家中。大姐寒梅闻讯也赶了过来。毛毛并没有亲亲热热地叫一声爸喊一声妈,什么话也没有多讲,低头就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红梅紧跟着走进了毛毛的房间,无奈毛毛已经随手关上了门,并反锁了。
郑少臣示意二姐红梅暂时先不要管她。心急火燎的二姐红梅已经哭得像一个泪人似的,寒梅一个劲地劝慰着她,任凭怎么劝也止不住那断线的泪珠。
苏贵在一旁也是捶胸顿足,深深地责备着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是自己多年来的溺爱把女儿毛毛害了。
说到伤心处,苏贵还不时地重重地叹着粗气,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孩子大老远地回来了,无论怎样,也不能再过多的进行责备。尤其眼下这种时候,一切更是那么地敏感、脆弱。
红梅内心憋着莫大的怨恨和委屈,她好几次都想冲进门去将毛毛提溜出来痛骂一顿,都被弟弟郑少臣和丈夫苏贵劝住。
当晚,郑少臣并没有在二姐家吃饭。
面对如此压抑的气氛,自己也着实没有心情在二姐家呆下去,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呆。该说的话,反正也都说过了,再多说一些也已经成为了多余,还不如缄默的好。
郑少臣感觉自己的“押送”任务完成了,就如释重负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在二姐家呆了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就告辞了二姐和姐夫,回到了自己的家看望久违了的老娘。
大姐寒梅听说弟弟少臣和外甥女毛毛正在从济南赶回家来的路上的时候,估摸着也快要到家了,就告诉老娘,自己要到妹妹红梅家去,少臣回来了,毛毛也回来了。老娘打心里就很高兴,也一个劲地嚷着要跟寒梅一起去红梅家。
寒梅没有应允。
寒梅告诉老娘,你就好好地在家等着就行,少臣和毛毛一定会来家里看望你的。
老娘就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乐呵呵、美滋滋的。
郑少臣这次回来,主要的任务是护送毛毛。再就是看望一下自己的老娘,代表哥哥嫂子。
郑少臣还多了一个心眼,一定要安排好时间抽空到嫂子的娘家看看嫂子的老爹老娘和嫂子的哥哥嫂子。
回到老家的第三天,郑少臣除了跟老娘啦啦呱外,就是串了几个亲戚,虽然是连轴转,但出于礼数,该去的也都去过了。当然,包括松花家,郑少臣还去看望了松花的父母也就是他的二舅和二舅妈。
由于东莞的生意是临时托人照看着,自己还是多少有些不那么放心。
呆到第五天的时候,郑少臣不得不告别自己的老娘,在吃过一顿“团圆饭”之后,坐上了南去的列车。
郑少臣走后,红梅家可算是乱了套。
毛毛的爸爸苏贵天天喝酒,每一次喝酒都会喝醉。苏贵喝醉了酒,不是拿红梅出气,就是拿着红梅指桑骂槐。终因受不了这份气,毛毛还是跑出了家门。
深夜十点多的时候,毛毛蜷缩在姥姥家的大门口。
姥姥家喂养的那只大黄狗听到大门口有动静,就狂叫不止。
人上了岁数,觉也不那么多。毛毛的姥姥此刻还没有睡意,堂屋的门还敞开着。毛毛的姥姥就冲着一直狂吠不止的大黄狗呵斥了一声,大黄狗还是叫个不停。
毛毛的姥姥就拄着拐棍慢慢地来到了大门口,大黄狗这时却停止了狂吠。
老人家仔细一听,好像有什么人在大门外哭泣。她拉开门闩,用手电照了一下,这一照直惊得老太太差点倒在了地上。
毛毛披散着头发,正伤心地哭着。
毛毛被姥姥叫进堂屋的时候,毛毛突然一下子搂住姥姥哭得愈加伤心。
老人就很奇怪,她耐住性子,问毛毛,深更半夜的,你何时到了这里?怎么不回家呢?这么晚出来,你爸妈知道吗?
面对老人的一连串的问话,毛毛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顾一个劲地哭泣。
老人家摸起八仙桌上放着的那只老年机,拨通了二闺女红梅的电话。
红梅跟苏贵由于都十分伤心,毛毛跑出家门后,夫妻二人竟然没有一人提出来主动去找。两人似乎都在置气、怄气。
毛毛的伤心也许正在这里。
毛毛的第一感觉就是,连爸爸妈妈都嫌弃她了,与其这样呆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己再一次跑出去闯世界去,无论去到了哪里,都比在家里受这份窝囊罪强。
毛毛在跑出家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从小疼她亲她的姥姥。想了想,旋即又折转身跑到了十几里之外的姥姥家。在一个黑黑的夜里。
红梅跟苏贵还是来到了毛毛的姥姥家。他们是在接到老人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不得不赶过来的。
因为毛毛,这几天家里已经吵闹的鸡犬不宁。在这样的氛围中,毛毛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是一个不受欢迎甚至多余的人,心里就冷冷的。
本来,这次她之所以被迫地勉强同意从东莞回来,首先是她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的严重性。
因为自己,大舅郑少卿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还是因为自己,二舅被人毒打一顿,不仅店铺被坏人砸了,而且险些把命搭上。想想这些,毛毛总会有一种犯罪感、耻辱感、负疚感。
毛毛之所以突然会在逃跑的路上重又折回身来想看一看姥姥最后一眼,是因为她正在酝酿一个可怕的复仇的计划。
她准备偷偷地潜回东莞去,她准备找到那个祸害了她的阿甘,跟他算账。要么阿甘娶她,要么同归于尽。由于患有重大疾病,阿甘在入狱后不久,服刑期间被取保候审,监外执行。
这个可怕的复仇计划正是出自于毛毛懵懂的头脑。
爸爸妈妈的到来,看来还是延缓了她决定实施的这一计划。起码,今晚是无法再离开他们的视线的。
毛毛突然决定,不如暂时先缓一缓,如果爸妈对待自己的态度依然十分恶劣的话,那么没有二话,自己还会不辞而别。也许,这一次的不辞而别将会是生离死别。即使自己死在了外面,也不指望着爸妈给她收尸。
毛毛的态度是决绝的,她不仅仅仇视那个祸害了她的身体、祸害了她的自由、祸害了她的幸福的混蛋阿甘,她现在还仇视自己的爸妈。从他们身上,自己最需要的是慰藉和温暖,没想到的是,他们依然会在她很疼的伤口上撒上了一把盐。
毛毛觉得自己这样活着实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与其让人家说说笑笑,不如给自己一个了断。无论以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她都在所不惜,她已经决定孤注一掷。
接下来,毛毛想再给爸妈一个机会,那就要看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
毛毛的真实想法,红梅跟苏贵是绝对猜想不到的。
爱孩子是每一个当父母的都会做的。问题在于,对于问题孩子,应该怎么去爱。显然,红梅跟苏贵依然陷入了一个很深的误区。
毛毛回来后,如果红梅跟苏贵完全放下了怨恨和怒气,而是心平气和地教育毛毛的话,也许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会这样深刻。
红梅跟苏贵对于毛毛,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现实生活中,谁家摊上这么一个孩子,也保准会头痛的要命。更何况毛毛还是一个女孩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