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里的父亲淡泊名利,从不与人结怨,为什么会招来这样的祸事,撬棺烧尸,这要多大的深仇大恨?
我总感觉这件事透露着诡异,按照祖训,父亲的尸体必须要火化才能入棺,那这个早有准备的家伙,难道要把已经烧掉的尸体再烧一遍吗?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大泽,你怎么站这儿?”
村长的声音响起,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见他正站在院门口,身后是一众乡亲,每个人手臂上都挽着黑纱。
他们都很怕,但还是来了,我把目光定格在每个人脸上,都是熟悉的面孔,没有陌生人。
父亲的丧事是怎么完成的我已记不真切,只记得恍惚间我抱着他的遗像一步一步地走向深山里的祖坟,漫天的纸钱像雪一样飞舞。
我把他埋在土里,立上新碑,机械得像个行尸走肉,一座座碑立在我眼前,看上去并不陈旧。
我对着墓碑又一次磕头,向着父亲,也向着列位先祖,起身的那一刻,竟连悲哀都没有了,只剩下孤独。
我不想再结婚,不想再把这血咒流传,我要让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这里终结。
我转过头去,看着这些或哀或惧的面孔,心里百味杂陈,隔着人群,我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很老很老,轮椅后有个人推着他,戴着连衫帽,只能看见鼻尖和嘴巴。
等我再要仔细看时,这俩人却全都不见了,我揉了揉眼,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大泽,这是你爹生前交给俺的,他托俺把你家那几个古货卖了,卖了七十二万,一分不少都在这儿,今天乡亲们全在,都是见证,俺交给你。”
村长走上前,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我颤抖着手接过,父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么一大笔钱,我拿来娶妻生子绰绰有余。
“密码你生辰。”村长压低声音道。
我点点头,随手把卡塞进兜里,对着村长伸出手:“张伯,我家族谱呢。”
村长脸色变了变:“没有。”
“怎么会没有?”
我皱起眉头,我家这个小山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几乎都是一脉单传,族谱全都保存在村长手里,就是怕哪天遭遇不测。
如今我父亲离世,理应由我亲笔在上面写下他的卒年。
“真不在俺这儿,在,在”村长捶着头,旁边一个老人接口,“五四年,五四年”
“对对,就是五四年,”村长喉头动了动,“就是你曾爷爷走的那一年,你家曾奶奶来俺家给拿走了!”
“哦。”
我随口应了一声,没了就没了,总归到了我这一代,再也不会有人在上面写下我的卒年。
一群人又像来时一样拖着步子回去,只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离我远了些,我捏着兜里的那张卡,心里一阵阵发虚。
我以后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是不可能了,家里遭了血咒,祖宅只能任其荒废,难道我就只能得过且过的随时等待死亡?
回来的路并不长,也可能是我浑浑噩噩的觉察不出时间,等我勉强打起精神,只剩我一个孤零零地站在老宅门前。
我推门进入,正对着我的就是父亲的遗像,而现在供桌前却多了两个人背对着我,一个坐着轮椅,一个穿着连帽衫。
我吓了一跳,几乎要叫出声来,身体的反应却更快,一个箭步冲进屋里,抄起灶台上的刀就喝道:“你们谁?!”
“赵德仁,戊戌年六月十七辰时卒,享年四十六”
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慢悠悠地开口,就像荒废了几百年的破烂水车。
我蓦地一惊,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们认识我爹?”
连帽衫推着轮椅转过来,我看到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头,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树皮一样的褶皱,夹杂着一块一块的老年斑,一道又粗又长的疤痕贯穿了半张脸,右眼整个都是浑浊的黄白色,哪怕是腐烂数周的尸体也没有这么恐怖。
我“啊”了一声,倒退两步,定睛却看到老头腿上正摊着一本极厚的书,上面新鲜的墨迹反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