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我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在我们拿回手机的时候老黄应该给他打过电话,旅行是老黄的借口,我赶紧点头:“挺好的。”
他也点头,没再多说,先我一脚进了客栈,和老黄寒暄,我突然意识到他是来做什么的了,既然回来了,肯定是谈从前的生意,但我不想让老黄回到那永无止境的酒局和牌局里,在无名岛的时候我曾说过不要再做这个,他却没给我明确的回应,后面我好像又提过一次,却已经忘了他的答复了。
我想着,又觉得释然了,如果老黄真的愿意做,我也不想阻止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自己的,他不愿干涉我,我也不想绊住他。
十九看到挂在我胸口前的玉,目光在瞬间停滞了一下,又恢复了平和的微笑,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神哥想告诉我的话转达给我,他不会逼迫我做出选择。
而我也没有选择,我夹在两难中左右摇摆,永生算不得好事,我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人给我勇气,而这个人注定不会出现,我果然是无法陪老黄走下去的。
“看看这批新货,缅甸老坑玻璃种,比以前那些成色都好,你确定不要?”杨月海的声音里带着惊讶,似乎不认识老黄了一样。
老黄的目光在我胸前一停,又瞬间别过眼去,对着杨月海笑:“真不要了,我不打算做玉的生意了,有个客栈就够了。”
他竟真的放弃了,我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我很想告诉他不要因为我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但转念一想,老黄是何许人,他不想做的,就是真的不想做了,他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哪怕是我。
我微微侧头,只见杨月海一脸疑惑,老黄开口,目光却放在我身上:“真不做了,玉这东西,邪性。”
我无端端地打了个冷战,杨月海也没再自讨无趣,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我只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胸口的玉如一块巨石般压着我,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比沉重。
生活变成了我最想要的样子,古城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客栈几乎每天都住得满满的,用心经营起来和以前略显萧条的样子完全不同,老黄无数次地感慨客栈的收入不赖,但他却没有扩建的打算,我们三人忙活已经很充实了,如果扩建,势必要招新人,而我们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与普通人长久相处。
往来即是客,去留皆匆匆,我认识了很多人,却都是萍水相逢,古城从来都是个充满故事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带来无数奇谈,我也曾隐晦地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很多人听,他们都觉得这是个新奇的故事,听过却也都忘了,从没有人问过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时间在流逝,思念却与日俱增,我发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情,我在逐渐遗忘和神哥有关的经历,有时候睡前才细细回想一遍,醒来就有很多细节记不清了。
遗忘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快,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第一次和他分别之后,我就曾察觉过,没想到它又一次出现了,神哥就像是要被上天抹除的存在,哪怕是传说,它都不想让他留下。
恐惧在逐渐加深,我变了,变得越来越疯狂,我开始像疯了一样用纸笔记录从前的事情,可当第二天醒来,却觉得自己的记录是如此虚假,完全不像亲身经历过的事。
他在从我的记忆中溜走,我每天都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忆起昨天记录的事情,我亲笔写下的故事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离奇,我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我臆想出来的。
老黄和十九也一样,每当我提到神哥,他们总是沉默,我知道他们也在逐渐遗忘他,直至他在记忆里彻底消失。
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开始用录音记录,却发现自己每天说出的故事都是不一样的版本,故事里都有神哥,但他仿佛只是个边缘化的代号,我知道他存在,却想不起他究竟做了什么,直到某一天,连他的影子都不见了,只觉得参与了这一切的根本没有这个人。
我每天都要把自己的记录听一遍,看一遍,我强迫自己接受还有这样一个人的事实,我没法再进行新的记录了,因为现在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他了,我真的快疯了,把自己整天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渐渐地,我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只有胸前的玉还在提醒着我他的存在,我从未如此惶恐,我曾以为最可怕的是死亡和离别,现在才发现都不是,最可怕的是遗忘。
当一个人永远不能出现在别人面前,唯一记得他的人忘记之后,他也就真的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