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姨娘连忙辩解，“请老太太息怒，妾身实在不知三姑娘到底做了什么事，这孩子自幼常伴您的身侧，她是什么性子，老太太您是最清楚不过的。若当真惹恼了您，妾身这便带她回去好生教导，再不会叫她惹是生非了。”

“你领回去好生教导？”老太太闻言笑出声，仿佛寻常玩笑一般，只是随着上下开合的唇瓣肆意飞出几个入刀字眼，字字插入袁氏的心尖子，“你若真有那本事，又怎会将三丫头教出这些眼皮子浅的毛病？咱们薛家五个女孩儿，其余人个个养的好，偏只有跟着你的三丫头不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教导不好姑娘，又何必要毁姑娘一辈子。”

似乎觉得手指干燥，老太太言罢起身，慢悠悠抚过手指后，忽然下了决定，“罢了，如今三丫头也大了，不必日日跟在你身后。从明儿起，如意馆便只是三丫头的院子，府中再另辟院落给你，三丫头便养在大房媳妇这里，她的功课有西席先生教导，为人处世的规矩便由宋氏照料。你是主母，自然该教导府中所有的后辈。蕴欢与绛姝都教导得好，又何差三丫头一人。日后这三丫头便养在你的膝下，你只管将她当做蕴欢绛姝一样精心养着，薛家的脸面绝不可再丢一回，叫外人看笑话。”

宋氏闻言无法反驳，只得答应着。

这语意虽平淡至极，然而于如今落入袁氏与薛如意的耳中，却是宛如惊天闷雷在她二人耳畔炸开，惊得袁氏连连摇头，“请老太太开恩，妾身会好生教导三姑娘，妾身只这一个女儿做依靠，若离了她妾身实在难安，请老太太看在妾身侍奉您与老爷多年的份儿上，饶了三姑娘这一回。”

袁氏天生了一副江南美人的皮囊，往日里语意亦似极了水乡的吴侬软语，如今哭的梨花带雨，凄凄惨惨，不免得惹人怜爱。

却不想今日的老太太独独不吃这一套，闻言冷笑道，“听你的意思，倒像是薛家薄待你似的？京中各家世族，有几个女孩儿养在妾的身边儿的？破例将你抬了贵妾，又叫三丫头跟着你过活，如今倒惯出这幅德行，像是你在薛家吃了苦头？”

袁氏面色尽失，忙膝行上前，欠身辩道，“妾身承蒙老太太的爱护，得以在老爷身边伺候。妾身心中感激涕零，亦知自己举止不堪，时常惹您厌烦。但三姑娘常常在您的膝下顽耍，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做事素来谨小慎微，一心只知孝顺祖母，又能做出何等错事。纵是犯了错，老太太责罚一通也就罢了，又何必与三姑娘置气，当心您自己气坏了身子。”

言罢见老太太未曾反驳，心下登时添了些许侥幸，便愈引到道，“三姑娘到底还年幼，若有欠妥当的时候，妾身自会教诲，兴许今日也是有什么误会，请老太太…老太太！”

她忽然惊呼，斟了热茶的茶盅正正巧巧落于她的膝前，阻了她再上前的意欲，只听老太太拍着桌案，厉声呵道，“你可知三丫头今日到底犯了什么错？贪图旁人的东西也就罢了，还敢将罪责推到二丫头身上，这便是你教出来的规矩？”

老人家当下是气极，训斥过后竟是惊了气息，抚心连连重咳。宋氏连忙上前服侍，待安稳了气息，老太太眉眼间倦色如云，已然不愿再与袁氏浪费口舌，直叹道，“罢了，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就依着我的意思，日后三丫头便归主母管教，袁氏虽为贵妾，到底德行有失，实在教不得三丫头。至于三丫头今日所为，更该严惩。回去抄写女则十遍，禁足于院中十日，好生反省。我乏了，你们都退下罢。”

老太太一言九鼎，登时下了逐客令，袁氏与薛如意纵有反驳之心，如今却如鲠在喉，只得上前去抓薛渝的衣角，却见薛渝面露厌恶之色，起身与老太太告辞，竟是直奔着书房。

二人登时变了脸色，唯唯诺诺抱团于一处，看的宋氏一阵心烦，不免得又斥责道，“老太太就要安寝了，袁姨娘与三姑娘还在此处做什么，图惹老太太伤心是么？”

又转身恭谨道，“母亲，今日天色已晚，已来不及叫下人收拾出干净的院落给袁姨娘。媳妇想着，倒不如今夜再叫袁姨娘与三姑娘同住，明儿一早便差下人去收拾出西苑的静心居做袁姨娘的住所，等收拾妥当了，再叫她搬过去，您瞧着如何。”

老太太闻言颔首，摆手道，“罢了，你做事素来妥当，就没有用我操心的时候。何况这内宅的杂事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如何处置便皆由你来做主，不必告诉我。我乏了，你们都退下罢。”

薛绛姝起身，与宋氏齐齐退出。

袁氏与薛如意在薛绛姝母女面前素来是唯唯诺诺的，何况今日触了霉头，早没了对峙的气势，才要上前与宋氏求情，却见宋氏横眉立目，登时又缩回了心思，与薛如意走的极快，生怕宋氏当场便派人拆散他们母女二人一般，

似极了过街老鼠。

宋氏难得地在外头冷笑，眉眼难掩嘲讽之色，“数十年的性子，只怕这一辈子都不过如此。终是上不得台面。”

言罢方又意识到正身处于正房门口，廊下值守数人，登时又觉失礼，与薛绛姝叹道，“瞧你这打扮，想来是要睡下，便又被折腾过来的，未免受累了。赶紧回房中歇着，明儿早些过来给你祖母请安，哄哄老人家的心思。”

“姝儿明白，”薛绛姝颔首，扶着母亲一同慢慢出了院子，等四下里只有自己院中的下人时，方才问道，“今日三妹妹到底做了什么事，竟叫祖母如此大动干戈。我自活到今日，是从未见过祖母如此恼过谁，何况是三妹妹。”

宋氏闻言一愣，旋即轻叹一声，似乎有难言之隐，“此事…倒是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