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绛姝失笑,盘了一整日的发鬓如今甫一拆下,顿觉头皮上有许多痒意,忙叫拂冬拿篦子细细打理着,方才叹道,“这话便别来安抚我了,今儿听了千百遍,只怕日后也要被这话磨出茧子来。不过再如何,今日祖母的寿宴总算未曾出闪失。只要祖母欢喜,旁的事再难,又能如何。”
起身换下外衣,只穿着家常的绣青枝海棠的薄衫,“所幸今日席间皆是自家人,纵有客也极知分寸,未曾在贵人面前闹出什么事端来,倒也算相安无事。否则,祖母与父亲母亲必定恼火,那才不好。”懒怠地抻着臂膀,薛绛姝摇着头笑道,“前些日子应了钟妹妹的约抄写易安诗集,后来懒怠着便未曾动笔,今日倒是得了兴致,一会子更衣后,抄上一篇子再歇息。”
一边厢又要吩咐敛秋替她磨墨,却见倚翠慌张挑帘子进来,连连摇头,“姑娘且别说是更衣还是写字了,老太太那边儿传姑娘过去呢。”
薛绛姝闻言一愣,惊愕道,“这时候祖母早已歇下,缘何是祖母传我?有事?”
倚翠摇头,“奴婢不知,但过来传信儿的老太太身边的红袖姐姐,能叫红袖姐姐亲自来请,想必是大事了。”
“如此可耽搁不得,”薛绛姝连忙取下长衫披上,又叫拂冬替她重新绾发,赶着去了老太太的房中。
彼时福安堂中灯火通明,廊下立着一溜儿的嬷嬷丫鬟,有老太太院子里做差事的,也有跟着宋氏与于氏的,如今皆垂眸盯着脚尖儿噤若寒蝉,四下里夜风拂过众人蹁恬而飞的衣角,刮过庭前树枝时嘶嘶作响,墨穹上浓重雾霭压着寒意层层低落,院中气氛凝如脂膏,山雨欲来风满楼。注二
随着红袖进了正堂,却见老太太正襟危坐,还是方才自宴席上下来时的衣裳打扮,薛渝宋氏皱眉不语,薛如意正跪于堂中深深俯着身子,不知面色如何,又因何事竟难得地引来老太太的恼意。
见她进来,宋氏连忙抬眼瞧她,于不经意间摇了摇头。
暗寓传入心底,薛绛姝不动声色地上前,乖顺福身道,“姝儿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
此番蹲下身形时,她不免得用余光去打量薛如意的神色,如今自薛如意鬓间垂落的步摇流苏与碎发将其面容尽数遮去,实在叫她猜不出端倪。
却也为听老太太吩咐起身,只得随着薛如意一样矮着身子,屏息凝神。良久,方才听老太太缓缓开口,却是诘问之言,“从我这里出去,去了哪儿?”
注一:出自唐白居易长恨歌
注二:出自唐许浑咸阳城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