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时时皱眉,面色忽明忽暗,不知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傅鸿禧心下疑惑,忍不住追问道,“姑娘是想到了什么?”
此言方才将她的思绪唤回来,她微微摇头,道,“无事,只不过…”话到口畔又忽然有些犹豫,竟不知该如何叙述。
傅鸿禧挑眉。当下天香楼里发生的命案已被处置,夺人性命的凶犯也已被京兆衙门的官差当场捉,百姓无戏可看,自然各分东西,偶尔有往小巷里张望者,灼灼眸光打量着巷中二人的身形,又有看热闹的情势。
余光将那些眸光尽收眼底,傅鸿禧不动声色地往前挪动几步,侧身挡住薛绛姝后,微微笑道,“姑娘但说无妨。在下是官差,自然应当将真相公之于众,姑娘兰心蕙质,有些东西也比在下看的更长远。姑娘若有何疑心之处,若能告知你在下,在下必谢其恩。”
见他凑的略近了些,倚翠亦暗自揽着薛绛姝后退几步,虎视眈眈地盯着傅鸿禧,仿佛他是街上的寻常登徒子,生怕薛绛姝被他占去便宜。
傅鸿禧忍笑,仿佛未曾看到倚翠的动作,只盯着薛绛姝屏气凝神。沉吟良久,薛绛姝措好词,斟酌道,“依民女的意思,当日民女也曾与大人说过,若想要查清此事,必定要从最原始便开始着手。大人那日也道夺命之人手段非常,如今既又牵扯到庆国公府,想来是托不清干系的。那僧人此生到底得罪过什么人,又到底是在宝华寺中还是从前在庆国公府里与人结的怨,若大人能查清这些,大抵便可寻出真相。被京兆尹张大人收押定罪的那人,也可洗清冤屈,不必枉死了。”
傅鸿禧闻言连连颔首,心下愈发忍不住赞赏起眼前这人,才要开口,耳畔忽然察觉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他目光一紧,猛然侧身避开薛绛姝,又抬手攥住倚翠的手腕儿往后一躲,将倚翠拦在身后,一支羽箭堪堪定在小巷的白墙石缝里,离薛绛姝的面容只余丝毫,正是方才倚翠所立着的地方。
倘若傅鸿禧未曾将倚翠带走,那支箭便会正中倚翠的头,当场要了她的命。
这只箭来的突然,薛绛姝与倚翠面色苍白,良久缓过神来,倚翠已然吓的冷汗涔涔,将薛绛姝拉过去上下打量许久,见薛绛姝毫发无损,登时软了腿,哽咽道,“幸好姑娘无事,倘若姑娘有事,奴婢也活不得了。”
“我无妨,只是你受惊了,不必担忧。”薛绛姝抚着倚翠的额角安抚,将倚翠护在身后,微微蹙眉,“是何方神圣做梁上君子偷听旁人所言,竟还下如此狠手?”转瞬又意识到为何在小巷中遭此横祸,涉及到庆国公府,必定是自己所言,方才至此。只是不解道,“倘若当真如大人所言,这箭应当是冲着我或是大人,怎会牵扯到倚翠身上?”
傅鸿禧也跟着皱眉,箭头深入,他只得拔下半截箭杆仔细打量,语意微沉,“在下是官差,谋杀朝中官员,罪加一等,若非逼不得已,他们自然不敢。而姑娘却与在下不同。至于那人为何只将矛头指向你身旁这位姑娘,而非你,只怕是因为姑娘的身份贵重,无论是背后指使的人还是得了命令行刺之人都知晓,姑娘动不得。而你身边这一位,只是姑娘的婢女,要一条婢女的命,自然无妨,还是给姑娘的警告,告诫姑娘万不可再插手此事。”
倚翠已然吓的魂不附体。不知自己到底何时惹上了杀身之祸,今日险些丢了性命。此时纵然是尽力站直身子服侍薛绛姝,终究是双腿颤抖,还得薛绛姝慢慢安抚着,又皱眉与傅鸿禧道,“动倚翠,只怕也是因着那一日是倚翠先去告知众人报官,先头也是倚翠察觉出的不妥。而今日,行刺倚翠,一则如大人所言,是给我的一个警告,二则也是当真想要倚翠的性命,杀人灭口。”她嗤笑一声,道,“只是你我两面之缘片刻之语,竟然叫那人自乱阵脚。倘若大人将此事查的更深入些,只怕这箭便不只是冲着我来,而是大人。大人虽是官差,不过,恕民女多言,倘若大人当真走错了一步,挡了背后那人的路。暗中杀了你,也无人知晓不是。一个官差的枉死,怎比得上他的府邸门面更重。”
傅鸿禧闻言颔首,锋眉皱起后不减半分,依旧沉声道,“当下,姑娘不必再参与此事,只当收到今日的告诫,此事在下回继续查明。今日惊扰姑娘的人,在下也好查清,日后必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有大人所言,民女自然放心。”薛绛姝福身,目光触及到他手中的半截箭身,道,“这便是铁证,还望大人收好。只是,”她斟酌一瞬,又道,“只是民女有一事相求。能让京兆尹张大人迂回之辈,的确非比寻常。大人愈深入探查,大抵便会知晓些许不当之言。还请大人只查案情,不可将案情以外的秘闻广传,否则实在不妥。”
她疑心苏静月,却也只是疑心,更深知此事若是广传,足以毁去苏静月。原本她并未有将此事引出来的心思,关心案情延伸到何种地步,只是今日碰巧又涉身罢了,不过当下对方已先动手,这箭今日是冲着倚翠,不知何时便又会要了她的命。她心中委实难平。
傅鸿禧闻言一愣,转瞬心下了明她的担忧,颔首答应。深知此处不妥,正要侧身让她走,耳畔风声再起,骤然间他猛地将薛绛姝揽于身侧靠上另一面墙身,又一只羽箭如方才一般直直钉入墙缝儿,只是此时位置偏于方才倚翠的位置,是直冲着薛绛姝来的。看着位置,应当是直冲着薛绛姝的心口去的。
倘若傅鸿禧未曾动手,如今薛绛姝主仆二人早该丧命。
冷意已然布满全身,涔涔冷汗浸湿她的后背,彼时,她当真是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