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虽然当机立断,做出一系列决断,将黄河大工放在次要地位,反而将赈灾放到主要位置上。
但是他这样的决断,都一五一十的写进奏折之中,飞书报给北京。
朱祁镇见了于谦的奏折,还没有翻开看,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有些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甚至不许要他做什么,仅仅他出现在某些地方,就会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于谦就是这样的人。
从知道黄河决口之后,乾清宫中一直维持得低气压才得到了缓解。
朱祁镇翻开于谦的奏疏,还没有看完,他心中就开始感叹了。暗道:“曹鼐果然不如杨溥。”
看于谦转到运河上,他立即起身,从一边抽过来一卷地图,正是运河沿线图,朱祁镇细细看运河河道。
忽然看见一处,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黄河从上游决口,下游大多都是要干涸了。而运河从淮安到徐州这一段,却是借助黄河天然河道。
这一段河道有五六百里之长。
没有了这一条河道,运河体系就好像是缺了一个大口。
如果想维持运河体系,就必须修建一条大渠,这数百里的河道,首先就是一个大工程,再加上各处引水。其中工程耗费之大,或许比不上现在黄河大工,但也不会太少的。
朱祁镇顿时感到有一些头疼。
真头疼。
不管朱祁镇看运河再不顺眼,但是即便是为了北京城的粮食安全,运河就不能断绝,所以这一条河道,即便是再麻烦,朱祁镇也必须修建了。
而且是尽快修建。
他此刻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知道黄河旧道不好,但是还有很多想要维持旧道,无他,就是开辟一条新河道,花费太大。
而今已经开出了二千多万两,如果再加上这一条河,估计还要几百万两之多。
也就是说,朱祁镇准备与瓦剌开战的银子,还不能与瓦剌交兵,就已经在这一件事情上,稀里哗啦的花了出去。
朱祁镇心中郁闷,就不用说了,他微微捏捏眉心,平缓一下心思。说道:“去文渊阁看一下,若是曹首辅,使之来行。”
“是。”一个小太监说道。
一会儿功夫,曹鼐已经到了。
朱祁镇将于谦的奏折递给了曹鼐。
曹鼐细细的看到,说道:“恭喜陛下,于大人在此,陛下可以心安了。”
朱祁镇说道:“于卿乃朕之倚天,遇难决之事,令于生出,自然无虞。但漕弊如此穷,先生何以教朕?”
曹鼐收说道:“此事,臣早就想过了,真要向陛下禀告。”
朱祁镇对此并不意外。
因为选新河道,而不是堵塞决口,让黄河归于旧道,这个决策并不是朱祁镇一个做出来,是得到了曹鼐力挺。
其实这个决断,在朝廷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支持的。
原因很简单,到了冬季,花上一二百万两银子,将黄河缺口堵上,再加固河堤。即便是要重新翻修,也不过多几百万两而已。
这两个方案在钱财用度上,差上好几千万两。自然有人指出来,这个方案根本就是劳民伤财。
不过,对这个方案反对的声音,并没有直接对朱祁镇,而是向曹鼐而来了。
皇帝从来是没有错的,这是一项的政治原则,即便皇帝错了,也是辅弼之臣的责任。
所以曹鼐必须有所作为,将这一件事情给压下去。否则就会威胁到他的政治威信。
所以,朱祁镇感到棘手,就来问曹鼐。他就知道曹鼐一定会有想法的,当然了,这想法好不好,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曹鼐说道:“臣看过舆图,这一段河道北方,西方都有河流,引诸水入运河,新开一道运河,并不困难,甚至没有了黄河恐怕运河会更方便一点。”
朱祁镇点点头。
这一点他也知道,他刚刚看过了,北方乃是山东南部的山脉,有很多河流南下,而西边乃是淮河支脉。
有黄河的时候,这些河流是不能引过来的。
因为黄河乃是地上悬河,就好像是一道山脉一般,割到这些水流,而今黄河不在了,却很容易引到一起来。
有水,还怕没有河道吗?
朱祁镇也没有担心过,这里修建不出来一道运河。
曹鼐说道:“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而今朝廷治理黄河,用度吃紧,无力修运河,而运河关联南北,是一刻也不能断绝。这是陛下忧心所在?”
朱祁镇说道:“哈哈,知我者,先生亦,而非先生欲何为此难?”
曹鼐说道:“陛下缪赞,臣不过尽本分而已,其实以本朝的岁入,今年府库虽空,但是到了明年就有修建运河的钱财了。陛下无须着急,臣没有治本之策,倒是有一个治标之策。”
朱祁镇说道:“卿请讲。”
曹鼐说道:“陛下令重修驰道,奥妙无双,臣观之,从北京运粮到宣大,耗损不过十一。与运河相比,虽然有些差距,但已经不错了。”
“以臣之见,当先在淮安到徐州修建驰道,这里一马平川,比北京到宣大要平坦多了,即便是双轨也不过是几十万两而已。”
“如此一来,水陆夹运,朝廷又大大降低了漕运的数量,想来是够用的。”
朱祁镇当然知道够用了。
从北京运道宣大的粮草,就超过了百万石。
一辆马车大抵三五日,就能到宣府,一次能运少则十石,多则二十石。甚至内府之中准备修建更大马车,能够一次运输更多的粮食。
驰道上的消耗,最大几部分,就是马粮,各地驿站的开支,还有木头轨道的更换。
即便是用了辽东硬木,但是面对几乎不断绝的马车奔驰,这木轨消耗的速度也是相当快的。
但是即便如此,摊到每一辆马车的耗损上,也不过运十石消耗一石而已。
如果真能将轨道换成铁轨,想来这耗损也会大大降低了。
而且从北京到宣府,却有大量山地,路不好走,很多上坡,这才造成了要好几天才能到。如果放在淮安与徐州之间,却是没有这种山地了。
说不定,一天之内就能到达。
现在仅仅是紧急措施,但是修好运河之后,难道这一段驰道就要拆掉不成,当然不会了,再加上依靠运河便利的运输方式。
修建也容易的多了。
从运河的单线,变成了水陆两线。
毕竟一旦运河上成功了,那么必将驰道推广到其他地方。
说不定,正统一朝,能看到遍布大明的驰道网络。
不过,朱祁镇得努力活过六十!
朱祁镇说道:“卿果然高明,那么这一件事情,就交给卿了。”
曹鼐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回去之后,立即从兵部找人,让他们立即南下。只要张秋情况好一些,漕运决计不会断绝的。”
朱祁镇说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曹鼐说道:“陛下,臣请消减百官俸禄,以度时艰。”
朱祁镇说道:“无须如此,京官难当,朕是知道的,朕即便是消减宫中用度,也是冻不了,饿不着的,但是一减百官俸禄,却有一些人恐怕熬不住了。”
曹鼐说道:“陛下圣明,臣请重定宗藩俸禄。”
朱祁镇听了这一句话,才感觉到曹鼐的杀招所在了。
朱祁镇对百官尤其是京官的俸禄,都秉承只能加不能减的原则。不仅仅是因为俸禄低,还是要收买人心的。
毕竟朱祁镇要百官为自己的办事,增加俸禄最大收益者,就是底层京官,毕竟真正的高官,一来未必靠俸禄生活,二来他们靠俸禄也足以生活了。
朱祁镇给这些官员加俸不加俸不好说,但是风声先放出去,却是没错的。
曹鼐也知道,现实情况,百官的俸禄的确不高。但是有一批人的俸禄实在太高,无他,就是藩王。
几十个藩王,加上一些郡王等等,他们每年的俸禄开支要三百万石上下。
没错,就是三百万石上下。
朝廷能拖欠文官俸禄,却不能拖欠藩王的俸禄。
当然了,真到财政困难的时候,那是什么也不管了,从宣宗皇帝开始,朝廷就开始拖欠藩王俸禄,到了朱祁镇盐政改革之后,将这些欠债全部还了上去。
毕竟朱祁镇派了北镇抚司联合地方巡查天下数年,专查藩王不法事务,这一路下来,狠狠的敲打了一番,夺了不少郡王位,并打发到了凤阳高墙之中。可以说,现在的大明,藩王已经是皇帝手中的玩物。
摘掉一个王爷。
所以为了安抚,俸禄上并没有少。
当时朱祁镇手中也有钱,不好做的太难看,但是而今想想,藩王还真是一个节流的好对象。
首先,藩王与文官不一样。
这个时候大明的官员是相对毕竟清廉的,所以真有一批文官等着俸禄吃饭的。
但是藩王?那一个不是家产无数,田产众多。每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在很多人家都是天文数字了。但是对藩王来说,根本不在乎。
是有也行,没有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