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汉民,自小却常吃涮羊肉和羊肉西葫芦饺子。
只因籍贯内蒙,牛羊肉的基因深入骨髓。
可直到1983年,我才头一次见着羊肉串儿。
街坊家的二小子站在胡同口儿,手里攥着一把铁签子在啃。我刚好下学,凑近一看,是自行车条串着的肉块儿,红黑焦硬的,抢了一口,干辣难咽,不好吃!这是我对羊肉串儿的第一个印象。
使我彻底改变对羊肉串儿看法的,是不久后的下学路上。
经过老商业街门口儿,烟气滚滚,状如失火。可我分明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羊肉的腻香。凑过去看,门口两边各放着一辆烤羊肉串儿的推车。摊主是几个头戴小方帽儿,身穿花长衫的新疆人,正在滴了嘟噜的吆喝着蹩脚的汉语:“羊肉串儿~羊肉串儿~,新疆羊肉串儿好吃嘞……”车前挤满了人,有探头张望的,更有抓着一把铁签子大快朵颐的。
我背着书包费劲儿的挤进去,眼前是一米多长的铁皮烤炉,上面摆着一溜儿吱吱冒油的羊肉串儿。摊主一面吆喝一面往肉串儿上撒着各种调料。下面的炉火随着羊油的滴落呲呲的窜着火苗子。摊主会时不时的满把抓起羊肉串儿,在烤炉上拍打,这时炭火就会窜起熊熊烈焰,甚是吓人。可围着的食客却并不为所动,你五串儿他十串的喊着、吃着、谈笑着。
当时一串儿是两毛,我会时常买几串儿。羊肉串儿是用磨尖了的自行车条穿的,车条是不能带走的,只能在摊上吃。可我会趁摊主不注意偷偷带着羊肉串儿溜走,为的是当飞镖玩。不久后路旁的树干就掇成了刺猬。
自此便对羊肉串儿一发不可收拾,我相信每一个爱吃羊肉的都会如此吧。尽管如今都在说烧烤不健康。
多年后的一个夏夜,当我和老大,两个毛头半大小子,坐在路边烤串的时候,羊肉串儿已经涨到了1块一串儿了。
之所以决定自己买肉来烤,除了经济实惠外,最关键的是,保证吃到的绝对是羊肉!
那是1992年。
羊腿肉和腰窝儿各买一斤,羊油买半斤。再准备炭炉、调料、铁签子等一应家什。
那时我们烤羊肉的方法比较原始,是不用提前腌制的。
把羊肉、羊油尽数改刀成小块儿,放在地上的大盆中,然后小哥儿俩捡两个小凳子围坐。一人握一根尺许长的铁签,一边聊天儿吹牛,一边耐心的将羊肉及羊油间次串起,再码在一个大茶盘中。数一数,大约有四十来串儿吧。
肉串儿尽数串好时,炭火也已生好。此时窗外繁星点点、夜幕低垂。
我俩便会提着一应家什来到马路边。安顿好后,便开始将肉串儿一一码在炭炉上。肉串儿会在炭炉上滋滋作响,好像在和草棵里的蛐蛐对唱。
起先,红嫩的羊肉会冒出水汽,这时不要急着翻面。慢慢的,会听到羊油偶尔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这时还是不要翻面。只取一把破蒲扇柔柔的扇……
当滋滋的响声开始急促时,将肉串儿整扇翻转过来。一定不要打散肉串儿们,否则会使炭火的热力减弱。
这时烤过的那面会渗出油花儿。抓一小撮儿细盐、将高高抬起的手慢慢旋转,盐粒便会顺着指缝缓缓落下,细盐会在夏日的微风中散开,落入油花中,进而融化在羊肉里。然后再整扇翻转回来,还是撒一层细盐。
当羊油更急促的滴落在炭火上,炭火发出欢快的滋滋声时。左右手各抓一把肉串儿,相互叠压、打散、旋转。为的是将羊油弥散开来,滋润到每一块羊肉。
当炭火不旺时,滴落的羊油是可以助燃的。此时将流淌羊油的肉串儿用力拍打在炭炉上,羊油落在炭火上,火焰就会兴旺起来。然而更多的羊油是不需要的,甚至是有害的。因为更多的火焰和油烟会让肉串失去应有的光亮和美味。此时就要将羊油甩在草棵里。火焰过于兴旺时还要用瓶中的冷水降温。
一把蒲扇是必须的,最好状如济公的破扇。一来风力不至于太强,二来更有一种老辣的江湖意味。
炭火初起时,扇之。
炭火凶猛时,扇之。
炭火微弱时,扇之。
烟气过盛时,扇之。
在我看来,蒲扇有除了点火之外的不二地位!正所谓煽风点火。
最后一翻再撒两遍孜然粉。嗜辣的则撒一次中细的干辣椒碎。
刚烤好的羊肉串儿,满把擎在手中,热气裹挟着羊肉和孜然的香味,让你欲罢不能。摊一张大饼在手里,放上四五串羊肉,一撸一卷。此时给个大嘴巴都不会停口!
不时有拉晚儿的出租车经过,的哥会欠起身儿,伸长了脖子问:“兄弟,串儿咋卖呀?”
每到此时,我俩便会相视大笑。
这么坐实的串儿,怕是三块也不给吧!
那时西四环还是双向四车道的马路、路边的草棵里还有蛐蛐和油葫芦、
那时的老大还是老大、我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