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纪太后乃南方士族首领纪詹的独女,四年前,当时还是太子的明帝,因其太子妃虞氏病逝,娶十六岁的纪氏为继太子妃,明帝承皇位后,纪氏为纪后,明帝重情义,追封过逝的虞氏为穆和皇后,三年后明帝病薨,幼子为帝,纪氏成为太后,因幼帝乃穆和皇后所生,所以追封穆和皇后为穆和太后。
这时的纪太后也不过双十年华,青春妙龄,即便素衣罗裙,未施粉黛,未佩珠花,也是高贵端庄,江南女子特有的典雅清秀,像水墨画里走出的丽人,又如三月的春光温暖柔和,纪太后曾是名震江左的才女,听闻及笄之后,求亲者踏破了纪家的门槛,使得纪公不得不多次搬家,当时还有传言,纪家女,帝后命,果不其然,纪氏当真成了新朝最为尊贵的女子。多少仕女羡慕不己,不过,那是曾经。如今年轻的纪太后却要独自一人面对朝廷风雨。
纪太后携幼帝而出,众臣但见侍中刘茂随二人之后,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王伦与王元昱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待太后幼帝坐定,众臣皆下跪施礼,刘茂持笏回归于他的位置之上。
珠帘后的纪太后,面含笑容,目光静静的看了看殿中之人,最后落在王元昱身上,“大将军来了。”
王元昱出例道,“是。”
纪太后笑道,“大将军的疾好了?”
王元昱称疾不入朝,是真病还是假病,诸人心中皆有数,诸人也不说破,纪太后只顺势随便一提。
王元昱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己无大碍。”纪太后又问起刺客一事,王元昱只道是几个流匪,言毕,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刘茂,刘茂眼观鼻,鼻观心,如泰山一般巍然不动,纪太后即令建康太守要好生搜查,建康城竟然混入流匪做案,王元昱谢过之后又道,“臣前日生辰,蒙太后与皇上的厚礼,今日臣也备了谢礼,己差人送至后宫。”
“哦。”纪太后甚是诧异,笑道,“大将军何须客气。”
一旁的周真轻笑一声,依旧抱着笏高傲的抬着头,王元昱也不再说话,退回例位。
这时尚书令王元州出例开始陈述近日诸事,王元州是王伦的另一个堂侄,按步就搬的将近日诸事一一道来,上至国政军事,下至民间琐事,无不巨细,这一讲便是半个时辰过去,太极殿鸦雀无声,只听王元州朗朗之声,诸臣看似听得认真,国事政事尚书省早己裁定,有的甚至己经开始执行,如今说来无非是告之皇室一声,至于皇室的意见......妇人幼子,又能有何意见呢?无非一个必有的程序而己,直到一个不和协的声音打断了。
幼帝一个喷嚏,王元州停了下来。
“陛下?”纪太后不悦的朝幼帝看去一眼,幼帝颇为委屈,“母后,为何尚书令今日所奏皆是上次朝会的内容?儿臣都听过了。”
纪太后颜色难堪,现场也有些尴尬,纪太后朝幼帝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胡言乱语。
王元州面对幼帝的质疑并不在意,正欲继续,被侍中刘茂抢先打断,他上前两步,先朝太后幼帝施了一礼,然后看向王元州,“尚书令适才所言,擢赵胜护军将军一职,刘某记得前些日己将此案驳回,为何今日又出现在大殿之上?”
王元州正要开口,王伦出例道,“侍中的意思老夫明白,但老夫斟酌再三,赵将军平乱有功,早该擢升,此事己拖了一年之久。”
刘茂道,“赵将军有功,该有嘉奖,授于护军将军一职不妥,赵将军己掌右卫,若再担一职,缩卫六军己占两军,这在前朝无前例。”
王伦道,“赵将军忠君爱国,掌两卫禁军有何不妥?护军将军缺位己久,一直以来皆是赵将军兼之,如今正式擢升,不知侍中当初为何不反对,现在又来置疑?”
刘茂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帝驾崩,宗王谋反,当时宫中一片混乱,赵将军掌两卫是为大局出发,如今乱己平,宫中无事,赵将军应该归其位才是。”
王伦轻笑一声,“如侍中所言,赵将军是那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刘茂道,“如王公所言,为人臣子,不该心系君命?臣子所为只为爵位?”
王伦听言冷冷瞟了刘茂一眼,“若无嘉奖,岂不寒臣子之心。”
刘茂对峙,“并非不嘉奖,只是此职不妥。”
王伦道,“此事尚书省己经通过,八座皆己商议,中书己制定诏书。”
刘茂道,“尚书通过,中书制定诏书,但门下有平尚书奏事,王公,不会不知道吧。”刘茂看向王伦。
王伦目光一暗,刘茂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
二人相峙之下,又有人出例,“关于赵将军任护军将军一事,臣持异议。”众人看去,此人正是尚书仆射张协。
王伦狠狠瞪了他一眼,张协也是尚书省的人,适才王伦说,尚书一至通过,偏偏张协出来打脸,待张协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中书侍郎邓悠给拉了回去。
“你拉我做甚?”二人私下是好友,邓悠示意他别与王家做对,张协冷笑,邓悠小声劝解,“现在还不是时侯......“
二人叽叽咕咕,诸臣私下也嗡嗡议论,而王伦与刘茂,都不再说话,各自笼着袖,面无表情,争端己挑起,接下来自有人出头。
于是有支持王氏的,有支持刘茂的,仿佛一瞬之间,整个朝堂己划分两派,朝官皆是士子,口舌之争,谁也不服谁,谁也说服不了谁,门下省早有祖制,但门下省的平尚书奏事这一职能却是元帝时才制定,目的使朝中三省互为扯制之势,这又何尝不是打压王家势力?
王伦以录尚书事,中书监于一身,早己引起皇家忌惮,但皇家又不得不依赖于王家,一边给予崇高的地位,一边又暗暗打压,王伦早己看透。
大殿上有些混乱,见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幼帝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纪太后立即将幼帝抱在怀里,轻轻安慰,却也一时手脚无措,看着朝上的情景,想着自己的处境,默默流泪,身为太后,身为至尊,竟落得如此下场。
王元昱冷眼看着这一切,乌烟瘴气的朝堂,朝臣如市井般的争执,他似看戏般的看了片刻,突然出例高声说来,“禀太后,陛下,臣有本奏。”
他的声音压倒众人,大殿又逐渐安静了下来,众臣才知道幼帝哭了,太后也在流泪,一时又诚恐不己,个个低头垂眸。
王元昱左右一顾持笏道,“关于赵将军擢升一事,丞相所言甚是,侍中也有道理。”这左右逢源的态度不像是王元昱的性子,果然,他紧接着道,“臣以为缩卫护军将军之职,由琅琊王来担任最为合适。”
王元昱突然提到了琅琊王,令在场众人都感到惊讶。
此人是明帝的弟弟名唤司马晔,颇有声誉,文采斐然,善玄理,善辩论,但却不理朝事,醉心山水之间,或许正因如此,才能做到与各士族门阀皆交好。
这到是一个折中的法子,有反应过来的臣子,帅先表示赞同。
又听王元昱道,“至于赵胜将军,一年前平乱有功,可加给事黄门侍郎以示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