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乌云却没有散,老天爷也真是任性,昨天似乎还想把人热死,今天却阴风阵阵,与这个以炎热为代名词的季节十分不符。
一路上时不时遇见怎么也避不过去的小水坑,檀兮走到酒店的时候,脚上的一双白色鞋子早已看不出什么颜色。到了酒店的连廊时,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儿湿漉漉且夹杂着泥色斑点的脚印。
檀兮想把脸埋起来,因为每次她走过的时候,保洁阿姨都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洞来。檀兮自知理亏,看着前面长长的路,她又在心里骂起顾笙来,好端端地给她订这么个破酒店,从大门到房间还要走这么久。
鞋子里积了水,走路的时候还会发出一种类似于“滋滋”的奇怪声音。少人的路上,这声音格外刺耳。檀兮尴尬不已。好巧不巧,她竟然听到了笑声,檀兮脸一热,脚下的步伐加快。
“哎,小心点儿!”
很年轻的声音,是个男孩子,还有一些熟悉。檀兮回过头就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人站在她身后,很高很瘦,就是这张脸看起来让她觉得不那么高兴。
檀兮想装作不认识,对方显然不这样想,
“檀老师刚刚抗洪回来?”
“比不得季老师,您这是刚从哪里体验生活回来?“
季陈情摆摆手,
“托檀老师的福。”
季陈情一笑,没想到这个女人刺儿还挺多,好男不跟女斗。
“鞋子湿了,快回去换上吧,女孩子脚底还是不要受寒。”
季陈情看了看她的脚,不再取笑,正色说到。
檀兮走了很远的路,再加上刚刚在片场那些不开心的事,这会儿冷风一吹,反而让她冷静了一些。其实,仔细想想季陈情好像也没得罪过她,她这脾气的确有些莫名其妙。
“谢了。”
季陈情依旧缩着脖子,他摆摆手,“赶紧回去吧。”
檀兮以为他是为了耍酷才扣上的帽子,可这个身形跟酷着实没有一点关系。
“喂,季陈情,你这个样子不太好看。”
檀兮说完便大步往前走开了,留下一时没听明白她话的季陈情,一脸错愕。这个姐姐还真是没眼色。
了几步他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是自己此时的打扮,季陈情撇撇嘴,心说,怪谁!
“季季?”
狄葭看着前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试探着开口。
“怎么才来?”
季陈情看着自己的小助理,有些无语,这架势是黑社会接头吗?
“我看到你的信息就出去找了,可是今天天气不好,这会儿又太早,人家还没出来呢,我只好等着了。人家一出来我就赶紧买了,快点吃,一会儿顾医生看见我可就惨了。”
狄葭把他推到旁边的长满绿植的廊檐下,自己则站在旁边放哨。
“没事儿,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的。”
季陈情摘了帽子,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嫌弃地看了眼手上的餐盒,盒子上不知从哪里沾了树叶子,小泥点子和绿色的划痕。
“你这是在哪儿蹭的?”
“没事儿,里面没弄脏,我刚刚和一个骑自行车的学生撞在一起了。”
“和学生撞一起怎么会沾上叶子?”
“听我说完呀,他撞上我,然后我撞上绿化带了。”
“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
狄葭听见老板关心自己,两行热泪差点没落下来。
“我是说人家!”
季陈情刚刚啃完一串鱿鱼须,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给小助理泼了一盆凉水。
“明明是他撞得我,我都没事他能有什么事?况且他可是肇事车辆,就算有事,也是他自己的责任。”
狄葭跟着季陈情久了,翻白眼的技术炉火纯青。
“也是。”
季陈情摇摇头,顺便,还打了个喷嚏。
狄葭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有些担心地问,
“季季,你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吧,我回去找顾庭君拿点药就好,你别管了。”
他看着手腕上的表针,快一个小时了。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搞定小舅妈。
“你先回去吧,帮我看看通告单。”
“哦,我看过了,顾总已经吩咐把你的戏份推了,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没有你的戏份。”
“推了?时间来得及吗?”
季陈情问,
“应该来得及。你下下个月6号开学,你戏份又没剩多少了,4号肯定可以拍完。不会耽误开学的。”
“4号?4号不行,下个月月底必须拍完,我还有别的事。你马上找剧组把通告单调回来。”
“调回来?”
狄葭拍拍耳朵,她以为自己填错了。
“嗯,调回来,不用告诉顾笙,直接跟导演联系就行了。”
狄葭“哦”了一声,拿出手机去安排了。
导演那边正因为这件事头疼,狄葭的这条短信正好把他从头炸的边缘拯救回来。
季陈情年轻,平时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没什么架子。但是,季陈情要是认真说一件事的时候,身边的人大多也都知道这件事就算是大老板来了也不大可能改变了。狄葭这会儿正犹豫要不要和顾笙报告,在触到季陈情眼神的那一刻,她决定听从自己的直接上司的指示。
“那季季你吃饱了吗?”
“饱了。”
狄葭把垃圾盒子帮他扔掉,
“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早还是八点半出发?”
“嗯。”
檀兮半捂着脸终于回到房间,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出来的时候看着桌子上那个小瓷瓶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句古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都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才算美好,可这绚烂之后便离残红枯叶不远了。素白的瓶身,瓶口处浅浅的淡紫纹理,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一朵那样契合这个花瓶的花枝。不管是人还是物,缘分这个东西确实可以解释大多数的遗憾与圆满。
又想起今天碰碎的那盆兰花,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一盆一模一样的。朱宽说过,那盆花是跟季陈情的外公借的。顾笙和季陈情是亲戚,季陈情的外公顾笙肯定也知道,不知道顾笙能不能帮帮忙。找顾笙帮忙的话好像也不太好。她也觉察得出来顾笙对她和别人好像不太一样。檀兮这个人事不关己的时候精明到可怕,可若是与自己有关的事却常常迷迷糊糊。
她原来不确定顾笙到底什么意思,所以也不知道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可从这两天来看,顾笙对她貌似有些,怎么说呢,或许可以称之为——纵容。
虽然不确定顾笙到底什么意思,但是她很确定自己肯定没那个意思。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这会儿去找顾笙帮忙都不是个好选择。
想起那盆名贵的台湾蝴蝶兰她就烦躁,心里默默咒骂着该死的编剧写什么不好偏偏写兰花。转而又想起原著是自己,又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难道去找季陈情?可是自己和那个小屁孩儿也不熟。
人到用时方恨少,她把通讯录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到可以求助的人。
要不然明天还是去问问季陈情吧,不熟可毕竟也说过几句话。
安慰完自己,檀兮打开笔记本,
7月 16日雨
今天看见一朵很漂亮的紫薇花,我说它漂亮并不是说它有多符合人们的审美观,而是说它很适合我的前几天买的一只小瓷花瓶。这个世界上美丽的东西太多了,而真正适合自己的却寥寥无几。其实,大千世界,到底什么是最美呢?恐怕没有一样东西的外形能够满足世上所有人的审美。古人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并不是多么痴情,而是一种奢侈,与自己相宜的对于自己来说便是最好的,而这往往是可遇不可求。
季陈情回到房间后,屋子里仍旧只有顾庭君一个人。配套的厨房里飘出排骨汤的香气。
“小舅妈呢?”
季陈情从厨房折回来坐在顾庭君对面。
“三个小时以后汤就可以喝了,你注意着点,别给我惹事儿。药给你放在抽屉里了,你助手会提醒你吃。我走了!”
顾庭君没回答他的问题,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打开门走了。
季陈情撇撇嘴,真没出息,他腹诽吐槽。
“阿嚏。”
早上一起床,迎着窗帘的缝隙,比檀兮苏醒更早的是她的喷嚏。
揉揉鼻子按亮手机,时间是九点半。还有19通未接电话,都是来自一个人——顾笙。
正想着怎么这么多电话自己一个没接到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顾笙,是林雨。
“喂?”
“姐,你可接电话了!顾总刚刚上飞机,他让我务必联系到你。”
“什么事儿?”
檀兮拥着被子坐起来,按下床头得窗帘按钮,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林雨愣住了,顾笙吩咐她要一直打这个电话,可是也确实没说什么事。
“呃,可,可能是让你来片场吧!昨天听导演说要调一下通告,说是有个演员可能要删一些戏份。”
“我知道了,一会儿到。挂了。”
把手机扔在一边,檀兮揉揉脑袋,晕晕的,应该是感冒了。
强打精神勉勉强强简单收拾了收拾,檀兮晕晕乎乎到了片场。
林雨看见她的时候就觉着有些不对,
“姐,你这是?”
檀兮从来没有捂着么严实过,棒球帽和口罩,就差个墨镜,完全是当红明星的机场打扮。
“感冒了,怕传染给你们影响你们进度,顾老板会扣我尾款。”
说话间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哦,不过,姐,这身装扮好酷哦。”
林雨自认为幽默地调侃。
“呵呵呵。”
檀兮假笑回应。
到了剧组的临时办公室时,导演不在,又说剧本不用改了。檀兮想骂人,没这么折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