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年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我们终于抵达瀚州。

临分前，冯峰对冯归说：“我还是觉得你跟着我一起干更好。”

冯归摇摇头，他说：“不必了，我现在只想回到母亲从前的住处。”

冯峰随后派人用马车将我们送至了冯归母亲从前的住处，那是山脚下的一处破旧的房子，藤曼顺着墙壁爬上屋顶，又绕过屋顶垂在了房檐上，房前有一片宽敞的平整土地，看起来是从前的种植地，只是许久不种植已经长了许多杂草，也是荒废了。

冯归慢慢推开门，一层灰从上面掉落了下来，呛得人直咳嗽。屋里有一张木桌，桌子的一只脚已经腐烂了，而且旁边还长了几只不好看的小蘑菇。正因为它的一只脚坏死了，整张桌子也是斜着的。还有一把发了霉的凳子，凳子上躺着一只干瘪的小虫子。

再往里走，一张积满了灰的小木床和一个小柜子被摆放在里面，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了。

这里很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

我问冯归：“冯归，你阿娘呢？”

冯归背对着我，他说：“她走了。”

我和冯归一起将这间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虽干净了许多，可它的破败仍让我担心晚上睡觉的时候它会不会塌。

冯峰的人将马车给我们留了下来，我想到自己的包裹还放在马车里呢，就进了马车去拿包裹。然而马车里还有另一个我未曾见过的包裹，我叫来冯归，冯归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银子还有几根蜡烛。

我们此前并没有准备蜡烛，我看到这些不禁开心道：“这下好了，晚上我们就不用摸黑了。”

要入冬了，晚上格外的冷，我冷的难以入睡，冯归就在附近捡了些木棍，放在房子里那个生了锈的铁锅里生了一盆火。

那晚我和冯归为了抵抗寒夜紧紧相拥，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逃亡岐州的时候，我们只有对方可以相互依偎，我们在黑夜中一起祈祷着明天会好一点。

有一次我问过冯归，我问他为什么不留在商帮，因为只要他当时答应了冯峰，我们就不会再在寒风中过夜，也不用吃着冰凉的食物。我们将在有暖炉的房间里枕着漂亮的木枕，盖着松软的棉被入睡。

冯归回答我的是，他在宫里经受的太多的尔虞我诈，他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我不明白，冯峰明明对他很好，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二日，冯峰带着我一起乘坐马车去了附近的镇上，用银子买了两床新被子，一个新锅，两双筷子两个碗，还买了一些棉衣和棉鞋。买这些东西花费了我们大半的钱，回去时又在附近的村子里从农民的地里购置了一些蔬菜。

“冯归，你是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冯归点了点头，他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冯归还说：“百年以后，我就让人把我葬在这座山里，晨听鸟语，晚看夕阳。”

在第二年来之前，我们常去最近的那个村子购置便宜的食物，渐渐的我们就和那里的村民们熟络了起来。顺着村民们的习惯，冯归此后就叫我“阿姝”，我本该叫他“阿归”的，村民说只有叫他们家的乌龟时才喊“阿龟”，当时还因此闹了个笑话。

冯归说：“叫我阿瑜吧，温瑜才是我的本名，子归是我的字。”

开始我总也叫不习惯，习惯性地就叫了他“冯归”，后来总算改了回了，我便一直叫他“阿瑜”。

不久，这年的第一场雪就降了下来，阿瑜在那天送给了我第一件礼物，那是一把弹弓。

阿瑜背着自制的弓箭对我说：“阿姝，走，我们打猎去。”

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好手艺，惊奇道：“你跟宫里的哪位师傅学的啊？我从前从不曾知道宫里还有会做弹弓的师傅。”

阿瑜说：“是我阿爹教我的。”

冯归的的射术并不好，准头总是不好，遇见了好几只雪兔子他都没有射中，倒是我的准头出奇的好，十之八九都打中了。

冯归惊道：“阿姝，你真厉害！”

冯归做烤兔肉很是拿手，剥皮清理放调料的步骤他丝毫不含糊，比起打猎他在这方面似乎更有天赋。

那段时间我们时常能吃到兔肉，可到了后面，天越来越冷了，雪兔的踪迹也渐渐变少了，有时候我们出去一整天也不见得能带回一只兔子。后来我们就去村子里用所剩不多的钱去换取我们需要的食物。

被剥下的兔子皮我捡了起来清洗干净后放在屋内等它变干，也许明天我和冯归一起去村子里的时候我能借到针线，然后把它们做成帽子，这样头顶也会很暖和了。

冯归是个好木匠，他带着我去山里砍树，用木头做了一张新桌子摆在房子里。我和冯归说过房子里的床睡着不舒服，而且总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他就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做了一张新的木床。

冯归有时也会帮村子里的人修理一下东西，而村子里的人则会给他一些食物作为回馈。我从村长的妻子那里借到了针线，用我蹩脚的针法做了两顶品相一般的帽子。其实也没那么难，就是把一张兔皮缝成一个碗的样子就可以了。

我给冯归戴上了我做的帽子，我自我赞叹道：“这比我以前的刺绣可好太多了。”

冯归对我说等来年春天他就将这间房子翻新一下，他还要在外面的土地上种上蔬菜和瓜果，然后在旁边再建造一个猪圈和鸡圈，这样来年的冬天我们就有猪肉和鸡蛋吃了。

他还问我喜不喜欢花，我说喜欢。

他说，我喜欢什么花，到时候就买我喜欢的花种种在房子旁边。

还有他还要再建造一个……

他说了好多好多，而他说的一切仿佛当时就已经出现在了雪地里，我突然开始期待明年的春天了。

这个冬天到底是被我们给撑了过去，积雪已经消融，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