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火灾,追杀,极度饥饿一系列悲惨遭遇后,我以为我死定了。
至少被救时我以为,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逃出俞洲胤的控住,然后浪迹荒野。一条路:乖乖的和俞洲胤去秦国。总之,没有一条好路。
而刚刚,俞洲胤居然告诉我不用去秦国了?我就不用嫁给秦国那个老王了?
这样的好消息对于俞洲胤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俞洲胤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整个人缩卷在夕阳里,令我感到的是无处而来的冷漠。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每一丝神经都在传递着他无法隐藏的悲伤。
“节哀顺便。”我淡淡的回应他。
尽量平静的语气压抑着我内心的喜悦。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夕阳下俞洲胤站了起来,黑色的身影渐渐向我靠近,像一座黑色的大山渐渐向我压来。我看清着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的脸上眼尾的淡红下衬着一抹雪白,我怀疑我是看花了眼。直至他的脸庞渐渐向我逼近,我才明白,那抹雪白才是他原本的肤色,而脸上的小麦色,只是一层不知为何物的抹料。
他若是好好打理一番,也是个长相不错的人吧?我暗想。
“恭喜你,公主殿下。”俞洲胤的气息轻轻喷在我的耳边,像恋人间的呢喃。
“俞洲胤,你冷静些。你祖父去世,我也很伤心。”我慌乱地解释,下巴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固定住,眼神逼着与他对视。
红血丝布满的双目中两颗如黑珍珠般发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愤怒,“若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离开秦国,连我大父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若不是因为你的好哥哥,我大父就不会收到你因病亡故的消息,一气之下晕厥过去,再未醒来。”
俞洲胤的力道瞬间加大,似乎下一秒,我的下巴就可以被他捏得粉碎。而他那双血色的双目令我内心顿生一股强烈的恐惧,一种来自死亡的恐惧。他的眼神里,不仅带着愤怒,还有无法压抑的杀气。
这样疯狂的俞洲胤是我不曾认识过的,那个会将我护在身后拼尽全力保护我的俞洲胤,消失了,不见了。
“疼,好疼。啊……”
双眼瞬间被疼意浸湿,一股温热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冷至极。
俞洲胤在一瞬间放开了手,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床前。而那只僵硬的手告诉他,刚刚的他,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
痛意未消的下巴无法半丝摇动,因而一句言语都无法从我的口中发出。目光只能呆呆定格在远处的光亮中。
“华月公主,在下……实在对不住,是在下鲁莽了。”俞洲胤的目光无法从眼前女孩身上移开,内心在期待着一句原谅,可连他自己都清楚,他根本不配她的原谅。只是,他控制不住。
“我去叫太医。”俞洲胤扔下一句逃离了房内,他的思绪是混乱的,只能默认逃离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我的下巴渐渐恢复了知觉,委屈却是被翻了啤酒瓶般的滚涌而出。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大哭,掩着被子都无法隐瞒的大哭。
房门外
俞洲胤很想推门进去,而手却停在了半空。
一旁的郎中很识相,“奴还是改日再来吧。”
俞洲胤摇了摇头示意不行,将郎中拉至角落处小声吩咐道:“你先在驿站内住下,等我吩咐。”
“小人在这城中有住所,不必劳烦大人另行安排住所。”
郎中心怕若是回去晚了,家里那只母老虎得发大火。
俞洲胤扔给他两根金条:“费用我来出,医好我妹妹付报酬双倍。”
郎中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昂的诊金,笑嘻嘻的收了金子,连连答应着。
俞洲胤的耳边依旧环绕着房内的哭声,头疼的不行,拉住郎中道:“你先给我开个镇头疼的方子。要快!”
郎中去煎药,俞洲胤就在华月的房外守着,听着那不知啥时候是个头的哭声,拼命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明明没太大用力气,怎么就将那楚国傻丫头惹哭了呢。
身经百战,也会因为一个丫头束手无策。安国君是彻底明白了其中滋味。鼻尖萦绕着几分药草味,苦的他涩嘴。将气息拍散而去,却总是无法散去,惹得头疼愈发剧烈。俞洲胤狠狠地压了一下太阳穴,依旧不得丝毫缓解。
“公子,您要不去休息会,这儿属下守着。”侍卫敛云提议道。
敛云自小跟在俞洲胤身旁的侍卫,熟悉他的头痛症状,也知道他头痛发作起来
脾气能有多恶劣。
这次发作主子竟然不同前几次一般把自己泡在一大堆药草中,看人都能瞪出火来,反而一声不吭地守在一个女子房外,多少是有些惊讶的。
俞洲胤没有告知侍卫此次行动是护卫楚国公主,知晓行动的,只有朝中寥寥几人。
敛云猜想房中那位姑娘定是自家公子护在掌心的人物,那日公子回到驿站时,怀里紧紧搂着姑娘,寒天腊月的天,姑娘缩卷在公子怀里烧的迷迷糊糊,公子嗓音颤得不行:“快请郎中。要……快……”接着就在房里守了好几个日夜,端着药汤让馆中的老嬷嬷一口口喂进去,却不敢冒犯半分,只是呆呆望着。
公子这般心疼对人的,除了宫里那位夫人,也无二人了。
“敛云,你仔细听听,她还在哭吗?”俞洲胤小声吩咐道。
“啊?”敛云吃惊归吃惊,还是将耳朵贴门外听了下,“没声了,估计是哭累了吧。”
俞洲胤松了口气,又狠狠地压了下太阳穴,将声音尽量放低,“你在这儿守着,她若是想吃什么喝什么尽量满足,我去睡会儿。”说完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几日的守在华阳身边丝毫不敢合眼,就怕有个闪失。二叔扔下他去了王城奔丧,他问过华阳该怎么安排,二叔却的意思竟是随他处置。在二叔看来,华阳只不过是让秦国攻打魏国的一个借口,如今大父突然逝世,新王登基,一切计划只能暂停,而华阳早就应该像楚国所对外宣称的那样,染疾而亡地永远消失在人间。
秦国可以找其他借口,正如楚国可以有许多“华阳”。
但是俞洲胤下不了手,正如当年他放不下那双被血染红的手。她是他偷偷藏了十年的欢喜,装了十年的疯才见到一面的祈求,为什么要因为那个半路给他“温暖”的祖父而全部作废。
毕竟,他不是什么安国君,真正的安国君早就死在了当年的楚王宫中,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