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是劝人容易劝己难,才把欧阳泽的情绪压下去,海翊自己的情绪却愈发伤感,那场变故后,在欧阳泽极力劝说之下才被赦免罪责,由他继任肃严长老之位,但从那以后,除公事外,欧阳天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即便在欧阳天休养时去拜见,也不出所料地被拒之门外。
欧阳泽一直对海翊心存愧疚,此时看他神色黯淡,便知悉他内心想法,但也不好再劝什么,两人沉默无言。
地牢中,王壮的上身衣物尽被脱下,在严诚的授意下,一名壮硕的法戒弟子在他的胸前刻画着什么,直让王壮呼声不断,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法戒弟子收了手里的活儿。一个大号的贼字,俨然在王壮胸口上呈现,李子枫看着,不禁莞尔。
严诚偏头看了眼李子枫,脸色稍有愠色,“不要觉得很好笑,这样往往能套出你想知道的消息。”
李子枫听罢,正色道,“是。”
而依旧被绑在刑架上的王壮,大概看出了胸口的上的字,不停地做着无用的挣扎,带着铁链哗哗作响,“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杀便杀,何必这么羞辱人!”
“非也。”严诚拿起手中一个深褐色的小瓷瓶,似笑非笑道,“这瓶药水能消除你身上的字,天下仅此一瓶。只要你说实话,我立马跟你用上,否则,你将会带着这个字度过你的后半辈子。”
“你无耻!”
严诚也不生气,微微笑道,“我可以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若你还是闭口不言,我可以放你离开。但是…”严诚靠近王壮,一字一顿道,“超过一个时辰,你身上的这个字就彻底无法祛除了,你可要想好了。”
王壮忽然安静下来,睁圆了眼睛,继而神色黯淡下来,近乎求饶的口气说道,“你们到底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从地牢出来的,已是巳时末,阳光已经很充足了,与地牢里潮湿闷热的环境不同,外面却多了几分干冷,一阵秋风吹过,李子枫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了裹单薄的外衣。
穿过庭院,迈上石阶,踏过知信桥,过了石子路,李子枫几乎是一路小跑,连负责巡查的弟子跟他行礼打招呼,他也是匆匆应答。直到尚清苑院门前才停下脚步,此时,他才感觉到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这是第一次与严诚共同审讯犯人,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了他的审讯手段,这些都他感到窒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话用在严诚身,再合适不过。
“在这站着发什么愣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过来,李子枫回过神,见是欧阳泽缓步而来,立即调稳了呼吸,恭敬地行礼,“师父。”
欧阳泽点点头,看他脸色苍白,呼吸不顺,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气色如此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李子枫摇摇头,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与忧心,“法戒长老的讯问手段,弟子受教了,那个王壮果然毫不犹豫地全都交代了。”
李子枫刻意隐藏的情绪,没能逃过欧阳泽的眼睛,方才看似是赞服严诚的话,实际上包藏了反对与不满,欧阳泽也并不打算揭穿他,只是沉沉地叹口气,“进去说。”
进了书房,李子枫从袖袍中抽出一卷公文纸,双手递给欧阳泽,“据王壮交代,他是凌夜宫外事堂的堂主,凌夜宫宫主魇袂身边的红人,平日负责与外界联络,并追踪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人物。他初出凌夜宫的时候,第一个任务,便是去了鸿苑山庄,与庄主李沐阳谈了合作之事。但李沐阳好像并没有答应什么。”
听到鸿苑山庄的消息,欧阳泽眉头骤然紧锁,“真是一步好棋。”
李子枫点点头,“鸿苑山庄此前一直没表明立场,此番王壮又这么明目张胆地上门谈合作,倒像是昭告整个武林,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有染,最后李沐阳不得不就范,答应合作。”
欧阳泽冷然一笑,“只怕是鸿苑山庄早已坐不住了。”很快,欧阳泽面色恢复平静,“还有呢?”
李子枫继续说道,“弟子前几日追踪王壮的时候,他正带了一拨杀手追杀一名富家公子,弟子便顺手救下那位公子,并将计就计,将王壮擒获。”
“富家公子?”
“是。”李子枫继续说道,“看他穿着虽然素净,但衣物的质地却是上好的江南缎子,由此判断他家世不菲,而且问起他的姓名时,他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而且直到弟子送他回安阳城分手之时,他也没说什么。据王壮交代,他只是根据魇袂提供的画像连日暗查追踪,并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
欧阳泽轻叹口气,心里猜出了几分,“时局动荡,朝堂不稳,能让凌夜宫首领魇袂派出堂主出马追杀的人,你认为他会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吗?”
李子枫神色凛然,回忆起那位公子说话的口气,还有他的一举一动,又想起临别时执意送他的上好的双龙戏珠玉佩,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太子?”
欧阳泽笑笑,不置可否,有意无意地说道,“现在都只是猜测,但无论他是何人,想必此人必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救下他至少避免了很多麻烦。至于他的身份到底如何,还是等你沈师叔的调查结果吧!”
李子枫一怔,但想想也不意外欧阳泽会知道的这么详细,随即俨然一副请罪的样子,坦然道,“是弟子擅作主张…”
“无妨。”欧阳泽温和地笑笑。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掌门,属下风逸辰求见。”
“进来。”
得到应允,一身青衣打扮的风逸辰疾步而入,走到欧阳泽和李子枫面前行了一礼,继而回禀道,“青松堂派人前来,说是有重要物件要亲自交给大师兄。”
欧阳泽与李子枫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果然…说曹操曹操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是。”
青松堂派人送来的是一个精致的装饰盒,里面黄色丝布上,小心翼翼地衬着前两日李子枫留下的双龙戏珠玉佩,李子枫仔细地翻着盒子,终于发现了藏在锦囊里的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纸上写的是一首诗,尾款落着沈氏字样的印章。
“黄昏塞北无人烟,汉家还有烽火燃。罗君赠君两首诗,仙宫嗽玉叩玄关。”
李子枫低声念完,眉间略显诧异,欧阳泽听罢,心下了然,“此人身份已明。”
“什么?”
欧阳泽笑笑,似乎并没有正面回答李子枫的疑问,“我这个师弟,自从就任青松堂的堂主,办事愈发谨慎了。”
“嗯?”李子枫恍然明白,心想莫不是一首藏头诗,又默念了两遍,终于发现玄机,“黄家赠玉…皇家赠玉?”
欧阳泽赞同地点点头,“当朝皇帝已然步入知天命之年,显然不会是个少年。而其皇子多半已成年,封了王分散在各地驻守,因此手持此玉,又住在卫安城的皇子,就只有他一位了。”
“果然,还好没出什么意外。那这玉佩……”李子枫犹豫着,确定了那位公子的身份手,总觉得自行留着这枚玉佩,终归不太合适。
欧阳泽却不在意,“既是公子答谢你救命之恩的,收着又何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