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不甘过,也曾愤怒过,如今自觉该视之如常。
炫丽的烈火拔地而起,一条龙影隐约而现,各类焦冥不觉离他又远了些。
姜晨间或按下琴弦,只当是随心之事。
铮然琴音,在这片杀喊声中却有一种令人心定的奇异力量。
随他拨弦,便有赤焰萦绕,流流星火,明丽眩然。
这样血肉横飞之地,他还有心思弹琴寻乐。
一刀劈散一只明教弟子模样的焦冥,陆危楼见到此景,不知还感叹王遗风胆气足还是品性嚣张了。
米丽古丽亦然一剑,将焦冥劈成两半,却无血色溅出,转眼之间它们又聚合起来。
砍不死,杀不掉。
叫人头皮发麻之时,又觉得烦不胜烦。
天策那处,也是忙于抵挡焦冥了。
萧沙,至今还未露面。萧沙之所以能催陆危楼来,所用措辞,便是他被王遗风偷袭,闭关养伤,长安大光明寺无人主事,请来教主左右管理。
江南长歌门一向以为琴乃是养心之器,有君子风骨,恐怕也不会想到,世上有人,将琴当做杀人之器。
陆危楼不禁感叹。
一个高大的人影终于从幽暗大殿之中走出来。
焦冥皆是一滞,退却了些。
众人不由将目光落到此人身上。
来人体型魁梧,脸上的胡子乱七八糟铺着,显然长久不曾收拾。也是,忙于算计王遗风之人,又如何能有时间收拾自己。
他手上还握着一截短笛。
姜晨眉尖微动,这个人的面容,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脑海中。
萧沙。
萧沙自当也见到了姜晨。但是如今,他顾不及姜晨,四周查看,终究不曾见到闯到地室里的可疑之人。
他的神色难看异常。
姜晨瞥了一眼过去,倒觉有趣。
从原主与他相见的不多几面之中,萧沙这般紧张模样,倒从未有过。
是什么秘密,被捅破了?
萧沙似乎也感受到了姜晨目光,想起红尘派于人心敏锐的洞察力,心中一凛,当即换了番神色,仰天一笑,“师弟,久别无恙。”
久别?
距两人自贡城交手之后,便再也没有当面的交集。
的确是久。
此刻提起自贡之事,莫不是想叫王遗风想起文小月,再犯疯一次?
即便见到他,姜晨面上平静分毫未变,借着他的琴音按下琴弦下一声,耐心等萧沙话音落下,反倒悠然应了句,“承君吉言,自在逍遥,快意非常。”
可惜……
若他当真是王遗风,免不得为文小月之死黯然神伤一时,可惜他不是。连着这一时都无法黯然。
红尘一派确然利用人心,善用弱点来打击对手。
但是于姜晨而言,这些东西,也是他很早以前用过的。
于人性的弱点,这世间还有谁,能明了过于他?
人皆有弱点,姜晨并不觉得自己没有。但是,借用王遗风的弱点针对他,未免天真了些。
萧沙见他毫无悲伤痛苦之意,语气还如此自得,心头便是一闷。
红尘之人,岂会薄情至此?
难道这短短两年,他就忘记文小月了?
在场众人除了陆危楼有所预料外,闻言心中都颇有诧异,暗道,这萧沙与王遗风,竟是师兄弟???
陆危楼皱眉道,“萧沙……”
萧沙转了转手中长笛,冷冷笑道,“萧沙在此,教主。”
这大光明寺之变,本应在六年之后,如今却已提前而来。当日之景依旧历历在目。若非陆危楼胆小怕事,带着明教许多精锐撤出长安隐匿歌兰多沙漠,上辈子他又岂会被少林那帮秃驴困在达摩洞中,经年不得脱身!
他血红的眼睛转了转,目光落到陆危楼身后白眉鼠王和受伤的青翼蝠王身上,暗自冷哼。
蝙蝠白鼠倒是跑的飞快,到最后救他,却动作缓慢。还有他那个好徒儿,他白白养了她许久,最后竟然捅他一刀,可恨!
陆危楼见他如此回复,种种疑点在脑海中闪过,他突然想通了,眸子一厉,“是你算计?”
怪不得这两年萧沙许久不想让他插手长安大光明寺事务,此番却如此积极,让他前来长安……
萧沙仰天长笑,“是又如何!”
姜晨指尖一停,抱琴站起来,饶有兴趣的观赏事件发展。
陆危楼不由怒道,“你身为法王,竟如此不顾大局……”他扭头看了看姜晨,又回头过来看萧沙,“为己私欲,却要至我明教弟兄于死地!”
若非当年萧沙与陆危楼一同脱离袄教,又曾为明教百般辛苦立下汗马功劳……
陆危楼也不会信他如此之久,甚至将明教中仅次于教主的法王之位也交付给他。
萧沙,他到底是何时叛教的!
姜晨一眼见到,萧沙手中的竹笛都捏紧了。与此同时,周围的焦冥皆是动作一顿。
姜晨心念微转,垂眸望着脚下僵硬下来的焦冥,神色淡漠。看来,这焦冥,确是出自萧沙之手……
那他就不宜死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