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头顶的树叶随风摇动,沙沙作响,一路上陪伴他们的鸟叫虫鸣,到了这里全然听不见,除了驴车熟悉而有节奏的声响,林中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周围静的沉闷,静的让老头心里十分不安。这不是好兆头,一把年纪了,大大小小的风浪遇到过不少,这条官道也走了不下百次,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过。
周围弥漫着不祥的气氛,老头心里这么想着,接着便有了行动,只见他扬起手里的鞭子,那驴刚好偏头看到了主人的动作,不等鞭子落下,抬脚便跑。
“儿啊,赶紧走。”老头催促着。
“爹,我走不动了。这儿凉快,我们歇一会儿吧。”姑娘摆弄着衣裳上那个挂破的洞,犹自心痛,心里把那个赶车的骂了千百遍,仍然觉得不解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环境全然没有感知。
“出了这片林子再歇,快走。”老头不再温和,他心里已经开始有些紧张。
姑娘从她爹的语气里觉察出一丝异样的气氛,放开手里的衣襟,向密林左右看了一眼后,林子里静的感觉不到有其他生命存在,心里顿时生出丝丝恐惧。
她赶紧向她爹靠近了一步,紧跟在老头身旁,不敢稍有落下,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走着走着,隐隐约约有一股怪异的气味飘进姑娘的鼻子里,当她想仔细闻一下的时候,那丝气味又消失不见。反复几次之后,她清晰的闻到了那怪异的气味,并且感觉越来越浓烈。
“爹,你闻到没,好难闻的味道。”姑娘用手扇着鼻子前的空气,不管怎么驱赶,那气温还是直往鼻孔里钻。
老头心里想着其他事,经女儿提醒,这才发觉周遭弥漫着不祥的气味。他仔细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额头上瞬间冒出汗珠。
他的神色被女儿看在眼里,姑娘不明所以,但能明显感觉到她爹很紧张,她也莫名的害怕起来,平常伶俐的口齿也变得迟钝。
“爹,咋回事?”
老头没有说话,一把拉住前行的驴,止住脚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气味他太熟悉了,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依然不能忘记。当年大名府一战之后,他去打扫战场,闻到的就是这个气味,从战场出来之后的半个月里,只喝得下水,那种折磨他终生难忘。
血腥味浓烈,肯定死伤不少,难道金军又来了?转念一想,不对,宋金议和还不到五年,金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打过来,就算要打也不会打到山里来。老头稳了稳心神,想到先前狂奔的马车,难不成刚才所虑成真,真是要遇强盗?
之前听传言这一带有强盗,只是谁也没见过,也没听说周围十里八乡有谁被劫过,所以谁也不信。刺鼻的腥味不断飘来,看来传言不是没有根据。
马车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前边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强盗劫了财肯定不会在官道上久留,估计早跑没影了。死人他倒不怕,毕竟早年也上过战场,但他就是见不了满地血红的场面,一想起来心里就犯怵。
望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老头想起几十年前打扫战场时,将军跟他们说过的话,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清楚。“死在远方的人,我们能给他们一张草席,一杯黄土,让他们埋骨他乡,就绝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不管他们活着的时候如何,死了,就一定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魂归故里,入土为安。南迁以来,年纪越大,见得越多,他感触就越深。今天不幸遇上,无论如何都得管一管了。
“你先走。”老头不由分说,迅速将小姑娘扶上驴背。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姑娘也猜出来可能是出事了,挣着要跳下驴背。小姑娘看起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这阴森森的林子,真要让她一个人走,她还真不敢。
老头哪能让她轻易下来,姑娘刚刚侧身,他便一把将她按住扶正,接着扬手照着驴屁股就是一鞭子。那驴吃痛之下,驮着小主人撒腿就跑,哪管她情不情愿。
不知道前面是怎样一副场面,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不能见,也见不得。
看着闺女在眼前渐渐消失,老头将弯曲的背挺直,仿佛又成了一个兵。
他顺着血腥气飘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向树林中走去。
入眼的是散乱丢弃在灌木丛里的尸体,尸身上的血液早已凝固,他粗略察看了几具尸身的伤口,几乎全是一击毙命,显然对方根本就没想留他们性命。
这是一桩大案,不是两军对垒,不能把他们草草掩埋了事,死了的人,不光要入土为安,还要有一个说法。老头丢掉手里抱着的树枝树叶,转身向林外走去,要赶紧去报官。
“救救我”
身后忽然传来的呼叫声,让老头心头一跳,吓得他站在原地抬不动脚,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忍住逃跑的冲动,猛然回头,只见一人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还有活着的人。
老头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赶紧回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