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面对苏贤时,水不争等人也有多多少少的不自在,这种修为和背景的双重压制让他们喘不过气,稍稍交流几句,拍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将今日的事情外传,然后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倒是那白发鹤翁的宫商角不是凡辈,估计见的世面也极广,交谈之时不卑不亢,还问了一些关于苏如雪的后事,苏贤只是敷衍答过,并没有将苏如雪还未死的真相交代出来,哪怕宫商角和苏如雪之间有超凡的交情,或者说宫商角是那个被苏如雪家人所信赖之人,即便是如此,苏贤也不会说出有关苏如雪未来的任何事情。
至少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这不光是对苏如雪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要说,让苏如雪将来自己去说,也当做是给这帮人一个惊喜了。
众人本没有奢望苏贤会拿出厚重之礼来答谢他们,这种凭吊之事本是人之常情,死亡带走一切,不沾染太多俗气和利益,因此水不争四人后来也走得干脆利落,毕竟看苏贤的意思好像是要和鲁不庸谈点什么事,他们都是聪明人,也不好多呆,下午天还微亮的时候已经告辞离开了。
早和苏如雪呆一块儿的时候苏贤想在探寻完竺霖岛后找个炼器师改进一下他的月铜傀,恰逢此机,有了和鲁不庸的这层联系,但关键还是鲁不庸实在是不敢得罪苏贤,人家神念强度摆在那,身后背景露出冰山一角把人吓得半死,所以当察觉到苏贤有求于自己之时,鲁不庸还有一种很兴奋的感觉。
苏贤看破不说破,拿出月铜傀和五阶心脉后,鲁不庸更笃定其与苏如雪关系紧密,在南荒盛产续脉玄木之地屈指可数,又是在善水宗境内,两人前后拿来的心脉一辨知是出于同源,刚好鲁不庸还在为突破五阶炼器师而烦恼,这下瞌睡有人送枕头,有了送门的材料,鲁不庸直言不收苏贤任何费用,免费帮助他改造月铜傀,即使心脉不够,鲁不庸手还有苏如雪留下的那一批,一下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倒是苏贤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毕竟做事做一半却卡住是很难受的,诸如突破晋升这档子事。
戌时,夜星隐于厚重的云层后,镶嵌于深紫色天幕,依稀闪烁着微光,鲁不庸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进了锻造室,在炼器之前他给苏贤安置了住处,乃是庭院内的偏房,但等鲁不庸布下了四阶聚气阵后这偏房也可谓是等宾房了。
偏房外,伫立着一道魁梧的身影。
曾经,蒙邈没有一丝妖修天赋,幼时因妖兽攻城而家破人亡,早年便沦为孤儿,经皇朝编制后被丢入莽莽大军成了其的一员,然而这是一个妖修的世界,强大的妖修可以一敌万,覆手为雨,睥睨苍生,妖宫起妖兽出,威震天地,普通将士注定只能练武,鲜有战场厮杀,很难有出头之日。
尤其是在乾坤皇朝内,百年无战事,没有那种凡人小国似的打仗,往往一个势力的至强者可以奠定双方对峙的胜负成败,但皇朝大军也有其秩序,仍旧有军令如山,有森然严谨的体系,例如将士职位的晋升提拔、n资源的分配、侍卫的培养方案等等。
蒙邈自小入军,被位者无情地扔进了十方山脉,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以这种荒野生存的方式角逐出英勇智谋者,得赐武n体之法,配以相应的n资源,然后再丢进山脉内部完成相应的任务,攫取各种天材地宝,位者练兵选拔人,将士与妖兽厮杀夺取资源当作回馈,表现好的又有进一步的空间。
这样,蒙邈在军渡过三十年岁月,吃过无数的苦头,流过无数的血汗,终于随着修为的升涨,突破体制内的一个个层级,从无名小卒坐到了领队人的位置,再被皇朝内显赫贵族招揽,实则再怎么辗转还是在皇朝管辖内,仿佛自他入军开始便被囚禁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除非他强到足以撑破整个巨笼,否则他终生还是没有的命。
可惜,蒙邈没有强到极限,挣脱不了皇朝的束缚,但其实他的脑海里并没有这个概念,或许是在军被潜移默化地改造了思想,他似乎是为皇朝而生,守护皇朝人,最终的宿命也是为皇朝而死,这本才是他一生的轮回。
结果,命运在短短一天里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遇到一个少年,之后神念b控浑浑噩噩地做了一些难以置信的事情,紧接着清醒的时候已经被皇朝抛弃了。
四皇子,似乎也不是以前那个四皇子了。
这种荒诞的感觉,若不是亲身经历,若不是一身修为真实地存在,蒙邈甚至会觉得之前的三十六年是一个笑话。
他虽然不傻,但他脑海里有一种归属于皇朝的思想根深蒂固,可现在自己身的一层枷锁被打破了,他突然没觉得有什么自在的感觉,他突然觉得没了归属感,不知何去何从。
远古大陆有多大?蒙邈很模糊。
蒙邈只是隐约地知道自己生在东域南荒,听说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可他一生的足迹大概也在皇朝附近徘徊,他原以为自己会做四皇子的护卫一直到老,然后成为像卫老那样的存在,贴身守卫一个皇子,直至逝去。
可在一个惊天大逆转后,蒙邈蓦然变得无所适从,心底空荡荡地站在偏房的门口,茫然地数着一点点飘雪落下,不惧严寒的他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这是一种跌落谷底的幽寒。
因为,他换了个陌生的主人,尽管这个主人似乎很受人敬重,背景通天,可蒙邈却没有一点欣喜,他只觉得自己花了三十多年在脑海竖立起的思想之碑被拍成齑粉,一生僵局似的部署被打乱,皇朝似成了云烟往事,而他的一切思想都在等待着重建。
苏贤固然不知道蒙邈的思想僵化狭隘到了这般境地,其实这也怨不了蒙邈,毕竟从他记事起是残酷的军旅,家破人亡的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蒙邈没受过什么教育,没读过什么书,干的最多的事是与兽搏斗,虽明一些事理,但思想的局限摆在那里,他之所以三十多岁晋级妖王,那还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坚挺至今。
简而言之,于蒙邈而言,当今的境况是他花了三十多年建立的信仰破碎了,在新的信仰重建之前,他陷入了思想的迷惘,沦为弃子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找不到回家的路,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而蒙邈整夜的心理活动也可以彻底归结为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或许,也只有这么纯粹的人,才会拥有一种无限的可能。
新的未来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