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理清晰，语气不卑不亢。

这是她留在顾纤裴眼中最后的样子，一脸无所畏惧的清冷，顾纤裴记忆中，在扬州那个爱笑的女子，在这个冰冷的大兴宫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

“陛下，只要贵妃娘娘指认是顾纤裴对她起了歹心，这件事情就还有反转的机会！”

她推倒屏风，一脸苍白的对着两张诧异的脸冷笑，“左丞相，你以为本宫跟你的心灵一样肮脏吗！”

左丞相被问得哑口无言，最终在炀帝的掩护下落荒而逃。

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脸心疼，“你身上有伤，先回去躺好？”

“养好伤了继续给陛下利用么？陛下已经舍弃了臣妾，现在又何必装出这样惺惺作态的样子来？”

“你明知道朕不会让你有事，不管用什么办法，朕都会护你周全！”

“一个失去贞洁的女子，陛下要怎么护臣妾周全？”

他恼怒的冲她吼：“你不会做对不起朕的事情，顾纤裴他也不敢做对不起朕的事情！”

“陛下如此了解顾将军，为何非要治他如死地！堂堂的大兴宫是从何时开始小人横行，连顾将军这样的忠贞烈士都容不下了？”

“你不懂，如今天下太平，人人歌颂顾纤裴的军功伟绩，他现在对朕来说是最大的威胁，朕不能不防！”

“那臣妾又做错了什么呢？”

帝王沉思良久，失声笑道：“当前，你是为谁入的大兴宫，你说你在梦中见过的人，又是谁？”

他以为这女子至少会解释一句，可她只是转过头，冷淡的说道：“陛下走吧，臣妾无话可说！”

他笑得心痛难忍，她仅仅只有无话可说，他爱了五年的女子，她心里想的一直都是另外一个人！

可即使这样，他依然放不下她，在后来顾纤裴主动辞官归田后，他来到她面前求和：“以后再也没有什么顾纤裴了，朕也不会再去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都忘记过去，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语气卑微到近乎恳求，可他被这女子眼中的绝情彻底冷了心，“难道陛下不知道，在陛下把臣妾推出去的那一刻，陛下与臣妾之间的缘分就已经结束了吗？”

他早就应该想到，如此骄傲自负的她，被自己伤过一次，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

可他也有他帝王的骄傲，多年前是她主动闯进他眼中，即使她百般不情愿，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放她离开。

“莞莞，是朕太宠溺你了，你想好了，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今日若拒绝朕，以后你来求朕，朕也不见得会来见你！”

她依然平静的打理着自己的花草，对帝王的威胁充耳不闻。

他负气离开，夺走了她所有的荣耀，让她变成了这后宫里人人都可以欺凌的对象，即使那一院子的鲜花，也被那些新宠的妃嫔们践踏毁坏……

他要让这女子知道，他给的恩宠有多么重要，他要让她低头，让她主动向自己认错……

在她远在扬州的父亲出事后，她终于主动妥协，他心里暗道，早知如此，这招早就该用上了！

而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指着满院惨败的花枝对他说：“陛下你看，你送臣妾的花儿，它们都死了！”

他看着被糟蹋的花园心痛了一下，柔声劝道：“你若喜欢，明年还可以在养。”

“花可以再养，人心死了呢，那要怎么活过来？”

他不知道她是何意，只是被她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剑吓得面色苍白，“莞莞，你要做什么？”

“臣妾要陛下放过臣妾的家人，永远不能为难他们？臣妾自己犯的错，臣妾一人受罚就够了！”

他咆哮道：“你只需要给朕认个错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你为何要拿生命威胁朕？”

“臣妾没有威胁陛下，臣妾是真的知道错了，臣妾错在不该放弃初心，又爱上了一个薄情寡义的你，更不应该心怀侥幸，还想着能与你白头偕老……”

他一脸震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你爱过朕是吗？”

“是，臣妾爱过很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他心怀大爱，正气凛然，可现在的陛下，让臣妾彻底死心了。臣妾知道，只要臣妾还活着，就会祸及身边的所有人，先是臣妾的父兄，然后会是我的辰儿……”

“不，只要你愿意回到朕身边，所有的事情朕都既往不咎，你相信朕……”

可是她只是一脸轻松的轻笑，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让他心惊胆战，他抱着她慢慢倒下的身子失声痛哭：“莞莞，莞莞，为什么，为什么呀？”

“臣妾说了，臣妾自己犯的错，臣妾自己会承担后果，只求陛下不要在为难任何人了！”

她在他的痛哭中笑道：”如果可以，臣妾只想遇见，当年在御花园巧遇的那个少年，他说要寻一知心人，白首不分离，他说只要我告诉他名字，他定让我美梦成真……”

“可臣妾的美梦都是被陛下亲手撕碎的啊……”

“如有来世，臣妾永远不入大兴宫，臣妾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

“朕错了，朕错了，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朕都答应你好不好，朕只要你好好活着啊！

“我的花儿都死了，我要去寻它们了……”

“莞莞，莞莞……啊——”

妾本倾华，奈何错付君心！

几年后，他看着那个从扬州选上来的女子，神情恍惚的问：“你叫什么？”

“杨元宝！”

他微微蹙眉道：“以后你就叫莞莞，杨莞莞，莞尔一笑的莞。”

女子笑道：“诺，这名字臣妾喜欢！”

“喜欢花吗？”

“花多美啊，谁不喜欢花啊！”

“院子里养些花吧！”

“诺！”

……

他把她的名字赐给了另一个从扬州而来的女子，然后宠她无度！

但他始终没有再唤过莞莞这个名字，因为他知道，那个在御花园里望着自己莞尔一笑的女子，她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