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旁观者的朱武可不是第一次见过纪岳了，但每一次，都刷新了他的见闻。以往哪个官员首次入觐见皇帝时，不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说话都是谨言慎行。可纪岳倒好，就好像与普通人拉家常一样。

李世民没有在意，说道：“那你能告诉朕，你到底是何人吗？”

“陛下难道忘了，我叫纪岳，大唐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最普通的小老百姓。我们相识、相交于草原。陛下还记不记得，当日你还要给我取个字哪，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陛下，所以拒绝了你，因此我们还打了一架，虽然没有打过你，但这个经历也必将成为我这一生最可以炫耀的一点，我这后半生就凭这一点，就可以津津乐道至死了。”

李世民也好像回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说道：“朕当然记得，那时的你虽然也很混蛋，但起码也像个人。可是现在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纪岳脸色一黑，闷声闷气的说道：“陛下，拐着弯的骂人可是有损皇帝的风范。”

“那你骂朕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有损你的风范？”李世民反问道。

“我能有什么风范？我的所有的风范全都被你折磨殆尽了。”

李世民说道：“你心里有气，你在怨恨朕。”

纪岳张了张嘴，忽然想起师父语重心长的话，本想不说了。可是一看到李世民那张欠揍的脸，就一下子控制不住了，说道：“我心里当然有气，当然怨恨你。我好好的一个大好青年，二十来岁，青春美貌正当时，心存远大的理想。可是在你的军营中，我活脱脱的差点被你折磨死。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是皇帝，没有人敢这样对你，敢这样对你的都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朕为什么要这样？”李世民说道。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骂你？”纪岳眼眶微红，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实在是难以让人回首。

“就因为一个小兵……”李世民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接着便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也好，那这一局咱俩算是打平了。”

纪岳骄傲的转过头去，能听到李世民一句服软的话，不太容易啊！

“行吧，我原谅你了。”纪岳仿佛一个骄傲的孔雀一样，说出了耸人听闻的话。

朱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后背上更是冷汗如雨，都快将衣衫打湿了。我要不要寻个由头离开，听这二位的话太吓人了，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李世民也没有在意纪岳过分的话，他算是多少把握住了纪岳的性格，他就是个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的人。虽然说话有时候能将人气个半死，也有些胆大包天了些，但终究是个胸无大志的家伙。不由得暗道没有一点野心，却有大才的人，难道我李世民就容不下吗？

纪岳似乎也觉察到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太好，赶紧转过头来，整了整衣衫，说道：“既然咱们将话说开了，那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我后来骂了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个歉。但如果不是你想出那么一个龌龊的折磨人的法子，我也不会骂你。”

“照你这种说法，朕挨骂是咎由自取了？”李世民气呼呼的说道。

纪岳嘿嘿一笑，说道：“意会就好，不用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哼！”李世民说道，“有时候朕真的很想杀了你，看着你是个明明白白的人，实则是不经脑子的蠢货。”

纪岳完全不在意李世民说自己什么，就仿佛这话是夸奖自己一样，傻笑道：“没办法，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觉得我这个性格挺好的，起码真实，有什么说什么。不像你手下的官员，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口中念得是子曰诗云，办的却是龌龊下流的事。”

李世民看着纪岳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就想笑，不由得打击道：“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

“这有什么看不起的，如果我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还能看得起谁。”纪岳说道，“最起码我不用绞尽脑汁的去算计，这太累人了。陛下，你不知道，在山林里的时候，为了对付程咬金和李绩，我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那种感觉，经历过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整天的都是这样。”

李世民没说话，听着纪岳的独白。

纪岳又道：“说真的，我对于来大唐是即欢喜又害怕。欢喜的是大唐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所谓落叶归根，狐死首丘，回到家乡，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是我又很害怕，害怕的是毕竟多年没有回来过了，不懂得这里的礼节，不清楚人情往来的事情，是不是能够融入到这里？目前来说，这些都是未知数。”

纪岳说着说着，情绪就失落了起来，感叹着命运无常，干嘛非得偏偏将他送来古代，虽然是光彩耀目的大唐，但终究还是有着一千多年的代沟。整个世界都没有一个人懂他，也只有在孙思邈身边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些慰藉。

眼眶红了红，纪岳又道：“陛下，其实我的野心不高，只想着能够挣些安身立命的钱财，取上几房妻妾，了此一生就可以了。生活平平安安，身体健健康康，能够安享晚年，寿终正寝，就是个非常完美的生命了。”

“当真是个惫懒至极的小子。”李世民心中暗暗的想道，“你想的太美了，朕岂能容你变成荒野遗贤，不将你这一身本事榨取干净，朕就不是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