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张嫂和奶奶已经开始准备早饭，家常的气味从厨房飘出来，电视播放着早间新闻。洗漱完以后从房间出来，顾爷爷见他出来佯装生气问：怎么又是半夜回来？

顾行笑着说：“想爷爷的好茶，想奶奶的饺子，想张嫂的鱼了啊！”眉眼间有极少见的孩子气，说完爷爷就笑了，声音爽朗盖过了主持人的新闻播报声，窗外天气已经放晴，太阳直射着院里的积雪，闪得直晃人眼，一室敞亮。

早饭吃的是现包的三鲜饺子和粥，一个饺子入口，顾行就近乎喜悦地称赞道：“春笋脆，蘑菇鲜，虾仁弹，奶奶和张嫂的手艺一如既往啊！”老人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恍惚还觉得这样的情景就一如多年前顾行还在上学的时候，每一个寻常的早晨，只不过那个下巴搁在桌上等饭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大人了，容貌里稚嫩退去，但同他们说起话来的神态却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一顿早饭之后顾行神清气爽，准备去公司，离开前和送他到门口的老人说：“奶奶，我今晚回来吃饭好不好？想吃清蒸鲈鱼和白灼虾了诶。”老人笑着拍了拍他说：“还能不让你回家不成，晚上等你吃饭。”

到公司以后确认了今天的会议时间和内容之后，顾行开始查阅回复邮件，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平静地流淌过去。十二点多周叶中来找他一起吃午饭，电梯下行，开门，一行人中顾行看到了一个明明两次只是擦肩但是深刻映入脑中的人。不同于前几次见面时候的休闲随意，今天韫知穿了一件浅米色长款大衣，黑色偏修身的西装配上羊毛西装半裙，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职业。

刚下电梯，顾行收到一封谢君合邮件提醒，开篇映入眼帘的关键词：周韫知，瑞来思律师事务所美国办公室…”顾行突然觉得机缘巧合这个词很妙，本已下定心思想要靠近她，了解她，未曾想她已在机缘巧合中再次走进了他的视线里。

韫知接下来的两周除了继续跟进美国办公室的几个长期项目，基本就是在办公室写文件和与一行的各个相关部门商讨确认中度过的，虽然她在美国实习的时候跟进过数个类似的交易项目，但是对于中国的交易习惯，谈判程序这些需要实践来积累的经验尚缺乏，所以大半的空余的时间就是在看各种材料和找何敬之来恶补国内的实操经验。

跨年夜和元旦恰逢周末，几位好友约去北山雪场滑雪，晚上的时候在度假村一家咖啡闲聊，韫知兴致一来提议要煮红酒来喝，何敬之调侃韫知说：“行啊，你这是最后的狂欢是吧。”说着就转头就向咖啡师表示要借煮锅，韫知紧接着就下单了食材。

韫知就洗手开始，将柠檬黄色的表皮部分薄薄地削去后把柠檬、橙子对半切后，一半挤汁进锅中，把剩下一半和备好的柚子，苹果一一切片入锅。丁香插好在橙皮上，其他的香料也依次放入锅中。倒入少量红酒，小火煮成糖浆状时，倒入剩余的大部分的红酒，加入冰糖，稍煮到刚刚冒泡。过滤掉香料和水果，一一倒入杯中，取出新的肉桂棒，切了新鲜柠檬和橙片装杯。动作流畅，神情认真得可爱。

何敬之凑过来看，正惊讶就听到韫知扬声对店里的客人说：今天我们请大家喝热红酒，祝大家新年快乐啊！店员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望向老板，顾行坐在靠窗的位置轻轻点头。

何敬之笑着扫了眼，已经挺晚的了店里的的客人还有一二十人，就对韫知说，你们几个先把这些先分给客人吧，我再煮一锅。于是几个人将红酒一一送给在座的客人，周叶中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高高举起了手招着，仿佛怕因为座位比较偏被忽略似的。

韫知就端了四杯向招摇着双手的那桌走去，顾行抬眼望向她，因为店内的暖气很足，所以外套已经脱去了，奶白色的羊绒长裙，黑长直发发尾微卷，随意地披下，妆容很淡，因暖气而红润的脸颊显得气色极好。

她放下托盘之后，周叶中喝了一口就被这种口感惊艳到，香料水果的香味和保留的刚刚好的酒香恰如其分地在这杯酒里表达出来，立刻赞不绝口。韫知听后笑了，赞美的话总是令人心情舒畅啊。

这时顾行开口问：选用日本柚子是很有心意的改良，方便求一个做法的方子么？韫知看向他，简单的白色卫衣，她想到了一个近些年被滥用的形容词，但是觉得异常合适此人：少年感。她微微偏头笑着说：“当然，我等下写给你。”

韫知他们一直聊到深夜，临走前结账的时候，韫知把写好的纸条交给了吧台的店员，嘱咐他转交。

假期结束，封闭谈判就开始了，韫知平常在办公室都会选择正装里偏向休闲的，最近每天封闭谈判瞬间打扮起来，有时候出门前对着镜子整理着装，韫知就暗自想，其实自己还是蛮喜欢可以穿的比较职业的样子。

连续多日，从早上八点半到会议室，九点开始开会谈判，一直到晚上九点。开始几日主要围绕在法律适用、仲裁或者诉讼选择、陈述和保证，这些一般都被认为是纯粹的法律条款，除了律师没有人关心，就留给律师谈判。

双方律师们都经验老道，条款逐一过，不放过任何一错别字，写的不够准确、严谨的地方，但凡涉及客户的利益的，就互相陈述一下己方的意见，记录下对方的意见。九点之后，其他的人都去吃饭喝酒睡觉去了，律师们紧接着向自己的客户汇报，提出倾向性的意见，分析条款、条件的含义和法律上的风险。

说话真的是非常耗费元气的事情，到周天晚上阶段交/接完，还好陈律师晚上出现，晚上喝一杯，真的是几天来第一次放松休息。

转眼又是周一，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顾行就问起最近的技术合同谈判进度，周叶中说：法律条款基本上已经敲定了，君净姐做事利落靠得住的，现在商业条款的谈判还是比较困难……

正事基本聊完之后，周叶中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我这周听了两次汇报一次谈判，发现君净姐团队里有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姑娘，但是专业实力不俗啊，进退有度，轻巧巧地掌控着谈话的主动权，关键是我总觉得我见过她似得，很熟悉的感觉。”

顾行倒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着头说：哦是么！

他自然知道这个人是指谁，谢君净团队一直负责一行公司国内大宗交易的法律业务，这次项目组是五个人，都是高年级律师，只有周韫知是从美国办公室临时短期调动回来的新组员。

上周一直在美国，有天晚上他恰好没有安排，就进了远程会议室听了当天的会议，他就这么隔着屏幕看着她谈判，进退尺度把握得当，往来交锋中丝毫没有年轻律师的心浮气躁和急功近利，谈吐间收敛了平常的温柔随意，却丝毫不咄咄逼人。当然，也看的出谢君净给了她很多的机会，是少见的赏识和栽培。

不久之后，周叶中才知道那种很奇怪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真的见过她，更是因为周韫知说话做事的风格和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场像极了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