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张敬修拿着张居正为他们兄弟收集的八股范文仔细研读,范文中还有张居正作的注解与心得。张嗣修、张懋修也都在书房埋头苦读。
认真读了几篇八股范文,张敬修不禁佩服这些八股高手,能把八股文写得这样立意深远、文理通畅,读起来朗朗上口。
作为一名后世饱经高考、公考考验的机关笔杆子,再结合原主的时文记忆,张敬修很快掌握了八股文的写作技巧,但这种代圣人立言、体裁严格限定的文章实在难写之极。
张敬修现在有点理解原主为何现在还只是个童生了,他不禁心中默默吐槽:原主虽不是个学渣,但对于学文制艺确实没什么天赋,不然的话直接继承过来就香了,这和父亲张居正比起来差距也太大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张敬修直到万历八年才中进士,而且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父亲是权势熏天的张居正。而他的两个弟弟就厉害了,一个是万历五年的榜眼,一个是和他同科的状元,当然是不是和他们是顶级官二代有关就不知道了。
张敬修是自然是能够靠着父荫入国子监成为监生的,但张居正毫无疑问是个严父,要求他和弟弟们必须通过科举正途出生......
因此,张居正公事之余,收集了很多优秀文章供儿子们学习,甚至时常亲自为儿子们讲解点评。
张敬修看了半个时辰范文,又认真看起了《四书章句集注》,满篇的之乎者也居然看得甘之若饴,而主要原因还是张敬修发现自己读书几乎可以过目不忘。
或许这就是穿越过来的金手指吧。张敬修暗暗想道。
正当他沉浸在好好学习中不可自拔时,一道童声打断了他。
“大哥,懋修对此处有些不解,大哥可否为小弟讲解一二?”张懋修捧着书来到张敬修桌前问道。
张敬修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弟弟很是喜欢,他一直觉得把张懋修这种有灵气的孩子禁锢在举业中太过毁人了。
张敬修笑眯眯问道:“三弟有何不解之处?”
张懋修捧着《四书章句集注》问道:“古之余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朱圣人说格物方能致知,而‘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格物何解?又当如何格物?小弟对此深感疑惑。”
听到张懋修的问题,张敬修心道:好嘛,小伙子求知欲很强嘛,朱圣人的解释你都不满意,嗯,朱圣人讲的确实只是概括性的,未能刨根问底,彻底诠释。不过千年来圣人都回答得模棱两可的问题你不去问老爹来问我?
好在张敬修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于是他认真思考起来,结合后世自己的一些理解,先夸奖道:“三弟真敏而好学,求知之心甚佳。”
又缓缓答道:“格,钻研也,即钻研探究;物,即天地万千事物,格物即钻研探究世间万千事物。然天地宇宙之间事物无穷无尽,如欲格物致知,必须分门别类穷其理,如自然之理、治国之道、人心之道、经济之学乃至工匠之道,皆为世间之事物,皆有其理。水为何结冰,冰又为何化水?人为何不能像鸟儿般在空中飞翔?水为何往低处流?往空中抛物为何最终会坠地?人为何生而不同?物价为何会有波动?工具为何能提高效率?......
张敬修抿了口茶水,看到张懋修居然拿着笔正在记录,顿了顿,继续说道:“世间之物皆有其理,而人之力却有限,故人格物致知,当择己善者而格之,再格以致用,以实践验证,须知实践方能出真知,如此才能够致真知,而非假学!”
“格物致知”和“义利之辨”一样,都是儒学传承以来就难以解释透的问题,而一些儒学大家,甚至是朱熹、王阳明这样的集大成者对“格物”的解释都似是而非,大都停留在“认识论”和“方法论”之间,还未上升到“实践论”上。
而张敬修则以格物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钻研探究要尽量“扬长”,再以实践验证,以此来回答张懋修的疑问。当然,这也是张敬修的一家之言。
张懋修听得似懂非懂,以一种“大哥懂得真多”、“不明觉厉”的眼神看着张敬修,虽然他从小就接受儒家教育思想,但年仅九岁的张懋修对世间万物有着满满的求知欲,还未被八股文禁锢住。
张懋修又一脸的期待地看着哥哥问道:“那大哥知道人为何不能飞翔吗?”
张敬修看着这个好奇宝宝,嘴角抽搐:喂,别把话题聊偏好不好,我一个文科生虽然知道是因为重力的原因,但这叫我如何解释。
于是,张敬修笑眯眯地说道:“为兄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三弟若对其中学问感兴趣,可在读书之余细细探究。”
看着兴致勃勃的张懋修,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许久的张嗣修突然说道:“三弟,不成的,爹爹说我们要以科举为重,今后入仕为官,为天子牧民。”
张懋修嘀咕了声:“又不会耽误读书。”
张嗣修似乎犹豫了下,对张敬修说道:“大哥所说格物‘须分门别类穷其理’及‘实践出真知’,愚弟深以为然。但大哥所说的‘工匠之道’,老师说工匠之能为奇技淫巧,格‘工匠之道’岂非有悖圣人教诲?”
和张敬修一样,此时张嗣修也只是个童生,正在为考取生员而奋斗。显然,张嗣修被圣人学问教诲多年,已将圣人之言当成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