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晚了,令得花期也延迟了不少。
苏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园子中闲逛。
路过拢翠庵,穿过蜂腰桥,顺着柳堤,寻着花草浓密的所在缓缓前行。
这片林中他已经来过数次,赏花倒是其次,主要想看看黛玉葬花的地方。
前几日,他发现那花冢又添了新土,估计是她又来过了。
这段时间落花无数,以黛玉那种柔弱的身体怕是累着了。
穿过一小片花已落尽的桃林,前面有一条小溪,溪边是一排错落有致的大小山石。
山石那边满地缤纷,花瓣在绿色的草地如同一块繁花锦缎,煞是好看。
一阵微风吹过,或者几只小雀儿登枝,树梢就会飘下片片嫣红,让人瞧着心旷神怡。
“哎……”
一声轻轻地叹息顺着微风传入耳中。
苏文立即停步在溪边,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那边停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吟诗了。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开头一句就让苏文心潮澎湃,莫非我要见证《葬花词》的诞生吗?
……
“帘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诉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语声断断续续,想一会儿念一会儿。
声音却是轻哑莺声,如曲折的溪流般婉转曼妙。
她一边缓缓漫步,一边随口吟诵,整个人儿总有一股淡淡地愁绪挥之不尽,如影随行。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这一句念得极其惆怅,然后便是一段万念俱灰的寂静。
那人似乎已经被这种情感所摄,一时挣扎不脱,只是静静地呆立着。
……
半响过后,声音又响起,但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悲切之意。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诗句越念越长,声音也越来越深沉、越伤感。
念到后来终于带起了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如残阳落尽、子规啼血。
当念到:“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时。
抽泣变成了哭泣,声音也大了少许。
然后,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
沉默过后,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平了语调,歇了哭声。
但声音却是变得平缓而冷漠,如风雨过后的水池,宁静而冷冽。
她已经开始动手收拢落花,还时不时抬头看看树枝,似乎在期盼它们慢点落下来。
收得满满一包花瓣,她小心地将它放入花冢。
立在旁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念出了最后一段: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苏文重重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从山石探出头来。
黛玉正侧着身子站在一棵树下低头垂泪。
乌黑的发梢和雪白的长裙面沾了几片花瓣,如同画在面一般。
身后有几堆小小的花瓣已经收拢,更多的花瓣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地,树还不时飘下几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