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行至屋内,这位翟少秋依旧醉心于笔下的墨竹图,苏嬷嬷刚要开口。
他却抬起头,墨色的眸落在纪遥身上:“可会写字?”
苏嬷嬷提起一口气。
纪遥看向翟延秋,目光不闪不避,“略识得几个。”
翟延秋亲自取了宣纸,铺于案上,取了一只狼毫。
纪遥在苏嬷嬷惊恐的视线下从容接过,握笔的姿势并不熟练,但是将“纪遥”两个字工整的书写了出来。
纪遥放下笔:“之前都叫这个名字,顺手便写出来了。”
她转身仰头看翟延秋的眼睛:“大人,您觉得我的字如何?”
“提笔青涩,但落笔有力”,翟延秋点评,“若是想要提高,只需多练即可。”
苏嬷嬷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
速来听说这位翟少卿看似温雅有礼,实则淡漠挑剔。
看来传言有误。
苏嬷嬷这一口气刚刚放下来,就听纪遥追问:“字不错,人又如何?”
苏嬷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怒瞪纪遥。
纪遥毫不避讳的直视翟延秋。
翟延秋笑了一下:“天真赤诚,丽质天生,极好。”
纪遥转了话题:“大人可有娶妻?”
“未曾。”
“我予给大人做妻如何?”
空气静了下来。
一旁磨墨的小厮“砰”一声打翻了砚台。
苏嬷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她怎可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语。
翟延秋只是惊诧了一下,很快笑问:“小姐是在与我开玩笑吗?”
纪遥:“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是在开玩笑,你若是同意,就不是。”
未等翟延秋回答,苏嬷嬷便满脸怒容的拉住了纪遥的手,“小姐失言了,大人海涵,还请忘记此事!”
…
“果真是轻贱之人!”
苏嬷嬷一路将纪遥带回后院,厉声斥责,“莫说是昭都,就是乡野之中,我也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之人!”
她气到浑身发抖,不敢相信纪遥的厚颜无耻。
然而无论她嘴里吐出什么侮辱之词,纪遥都是一脸清淡的看着她。
仿佛她不是被骂之人,而是在观看戏子表演。
苏嬷嬷骂的累了,抬头一看纪遥竟面无表情,毫无羞耻之心,甚至是在打量着她。
“嬷嬷何必如此动怒”,纪遥语气淡然,拿过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拇指沾上的墨点,“动气过多,五脏郁结,容易生疖。”
苏嬷嬷总算是明白二管家气从何来了。
此女顽劣简直非常人能忍。
待到府中若是不好生调教,怕是迟早惹出大乱!
“初见便自荐枕席,此举若是传出去,你知道会惹出多少笑话,谢氏若泉下有知,也要感谢自己死的早,不用眼瞧着自己生出来个什么腌臜东西!”
话音刚落,室内一阵凉风卷起。
纪遥笑了一下,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带着些许凉薄的哂笑:“嬷嬷真会讲笑话,怪好笑的。”
“你……”
“我此举并无任何不妥,翟少卿乃至善之人,定不忍心我嫁入世子府受苦,但我若是个厚颜无耻,一心嫁入贵胄,攀龙附凤之人,翟少卿想必就忍心了。”
“嫁入王府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怎可言语侮辱世子!”
纪遥只说自己的,对苏嬷嬷的质问充耳不闻:“嫁入王府的若是嫡小姐,也就是我的三妹,世子必然顾忌着父亲,不敢多造次,但嫁入的若是我这个母家单薄的长女,必然是任其揉圆搓扁的欺凌。”
“翟少卿自然不会忍心身世本就可怜的我落入虎爪。”
纪遥笑笑,“这个解释够吗?”
所有见不得人的谋划都被她拆到了明面上,苏嬷嬷脸上挂不住,冷笑:“王府是虎穴狼窝,你怎还谋划着往上扑?”
纪遥站起来,打开门,唇角第一次勾勒出完整的笑弧。
“当然是因为,想用这卑贱之躯,为相府做些小小的贡献。”
她做出请的姿势:“我要更衣了,嬷嬷慢走。”
…
“大人留步。”
竹林中慢慢行出纪遥的身形,她叫住自前厅回来的翟延秋。
翟延秋回头看到纪遥,微微侧首,神色淡漠。
小厮得了眼色,疾步退下。
翟延秋这才看向纪遥,眼底多了几分温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纪遥慢慢走近,“大人早到了成家的年纪,何不收下我这个丽质天生的可怜人?祁王世子想必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人,大人若是肯收下我,也算是日行一善。”
“小姐聪颖善思,日子必不会惨淡。”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纪遥垂眸,悠悠叹口气:“若是往后的日子都留在汶水坝那片土壤,日子必然会是惨淡无光的”,她看着翟延秋的眼睛,“大人既然不肯收下我,就不要试图阻拦我的昭都之行,若是能在世子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那就更好了。”
“若是因为大人这一关过不了,我被送回老家……我会活不下去的。”
静默了好一会儿。
翟延秋开口:“昭都势力错综复杂,收敛锋芒,才能活得长久。”
纪遥掀唇,后退一步,拱手作揖:“多谢大人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