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俊莹看着他俊逸的脸上满是决绝之色,半晌,她的喉间发出低低地笑声,这答案她早已经预料到不是吗?昨日的青阳的爽约,便该知道有这般结果的,只是她仍然不死心而已,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而已。现下终于切实的听见他的拒绝,也终于能死心了,对吧?她在心中问着自己。
她转身就走,背对着青阳,那滴倔强的泪水终于滑下眼角,流到嘴边,又苦又涩!怨吗?她不能,青阳有什么错?错的只是世俗的偏见而已!青阳见她挺直的背脊渐渐远去,他只往前走了一步,就硬生生停下脚步。小丫头春杏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白俊莹给江氏行了一礼,主仆二人也不回地离去。江氏看看正屋的方向,没有出言挽留,她心里也知道两人的身份,这门亲事,怕是不能成的。
青菀都看在眼里,她对白俊莹倒是有几分钦佩,白俊莹对青阳的感情浓烈而炽热,却也是个果决地性子,当断则断,丝毫不会拖泥带水!这个年代,女子的名节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她能舍弃了荣华富贵和名节,只身前来,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反观青阳,虽然心动,喜欢,却有诸多顾忌,不是不爱,而是不能!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白俊莹会输。
屋里,青阳呆呆地坐在条凳上,他盯着白俊莹用过的碗出神,没有哭泣,可是悲伤却将他整个包围,爱而不得,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可是青阳呵呵笑出声:“她会幸福的,对吧?我什么也给不了她,还不如放她走,至少那人是真心实意痴慕于她的!”纵使是深爱的,却明白门第悬殊,二人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迟或早,都不得不放弃,与其越陷越深,倒不如趁早放她离去。青菀明白了青阳的潜台词,心里的疼一层层泛出来,不仅是对青阳的心疼,也是对这个世道的愤恨。门第观念,不论是哪个朝代,都是一座大山,横亘在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中间,要想打破世俗的观念,谈何容易!
这一日起,青阳越发勤奋地读书,他的勤奋,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清减下去,伍先生见他这般勤奋,自然是高兴的。白家没什么动静,青菀放下心来。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也刚好是青敏十三岁生辰。江氏带着青菀在灶房忙碌,虽然不是什么大生辰,烧几样好菜,倒也是必要的,家里现在有这个条件。青敏要来帮忙,也被赶得远远的,小寿星今日不能干活,青敏笑眯了眼:“好,那我今日就擎等着吃了,让我菀妹伺候我一回。”青敏乌发如漆,如丝般柔顺,梳成简单地垂髫髻,头上戴着那支红梅珠花,倒是和袄裙上绣着的梅花缠枝花纹相映成趣。她今日换上一袭新衣,这套袄裙是江氏早早地就做好的,是藕荷色绣梅花缠枝纹的花样,朵朵梅花绣得栩栩如生,江氏绣技极佳,自己女儿的衣裳,更是花了心血。青敏白皙无暇的小脸透出淡淡桃粉,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清亮明澈的双眸极为水润,薄薄的双唇如樱花般娇嫩欲滴,随着她的浅笑,嘴角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朝气。青阳这天也回来了,这段时间他静心念书,很少回来。
短短时间,他的气质发生了一些变化,话也少,整个人脱去少年的稚气,增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沉凝稳重。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是一柄红木雕花的梳子,他的大妹生辰,总是要记在心底的。
一家四口很是温馨地吃了晚饭,这天没有吃元宵,江氏下了几碗长寿面,嫩嫩的菜心,大骨熬汤做底,最上面点缀着一颗鼓鼓的荷包蛋,面条细滑爽嫩,看着很有食欲,青敏的那一碗还特意多打了荷包蛋进去,娘四个吃得很香,今日覃阳镇有灯会,娘几个吃了晚饭就锁了门,青阳也被拉着去了,最近他越发憔悴,虽然没少灵泉水的滋养,他的精气神却不似以前那般阳光。
到覃阳镇也就二三里,娘几个相携而行,倒也不觉得路远。一路上也有一些挑着花灯的人往镇上而去,有些认识的人路过,江氏还和别人打招呼,青菀和青敏手里挑着红色的花灯,合着天上高悬的圆月,十分应景。
还未到镇上,就看到一条热闹的灯带,沿着官道一直铺陈到城门外的护城河边,每年到灯会这一天,人们都会点起彩灯万盏,以示庆贺,遥远的天际,还时不时炸开一簇绚烂的烟火,虽离得甚远,但在这个无遮挡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那烟火似流星一般飞到夜空,“砰”地一声炸成一朵巨大的金盏花,花瓣又分裂成无数的光点,一刹那的美丽绚烂了整个夜空,这一声似乎是一个信号一般,陆陆续续地飞起更多美丽的流星雨,随着一声接一声“砰砰砰”地声音过后,五颜六色的巨大的光团重叠在一起,有的像飞雪,有得像流瀑,烟火的美丽即便只是刹那,也在这短短的一秒,如此热烈而奔放地绽开!一时间,天空似乎被妆点成了光的海洋,各个光团都是流光溢彩,着实美极~
“哇!放烟火了!”青菀有些兴奋地大叫,青敏也咧开嘴大笑着观看。
“龙灯会要开始了,咱快些过去!”江氏笑着催促姐妹二人,青阳却全无兴奋的样子,他盯视着天空中寂灭的烟火,目光有些哀伤,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烟花易冷,洒墨成殇。”青菀离他近恰巧听到了,她将手从兔毛手套里掏出来,塞进青阳冰凉的大手里,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郑重地说道:“哥,你要是真的那么割舍不下,就去找她吧!这个家有我!”青阳看着懂事的二妹,他手心里的小手极为温暖柔软,那暖意似乎随着掌心直达心底,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到了街上,路两边的店铺都挂上了五彩花灯,沿街还有许多小商贩摆起长摊,摊位上散落着一些应景的小玩意儿,时人会在上元节这一日出门赏月、燃灯祈福,或是猜灯谜,或是看舞龙,这又是个阖家团聚的日子,所以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这里人流鼎沸声,夹杂着路边小贩的吆喝声,一副热闹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突然,人流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而去,四人被人潮裹挟着往前走,青阳紧紧地拉着青菀的手,把她护在怀里,江氏也拉着青敏,娘几个紧紧地挨着,生怕被人流挤散了。
覃阳镇每年上元节这天,必定会举行龙灯会,人们期望通过舞龙的方式驱邪除瘟,去灾祈福,以求来年五谷丰登。走了许久,人潮终于停下了,青菀才得以看清眼前的状况,这时来到了一座广场,原来覃阳镇还有这样的所在,想想也就说得通了,覃阳镇毕竟是一个商贾云集的重镇,有这种广场也算正常。
整个广场呈圆形,广场内圈围着巨大的火盆架子,火盆里燃烧着的松柴喷发出红色的火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香味,火光将夜空都映衬得如同白昼。青菀发现有很多兵卒和捕快分列在广场周围,维持秩序。最显眼的一个火盆底下,好几个捕快押跪着一些人,这些跪着的人,面前竖着一个大牌子,离得远看不太清。青菀问了江氏才知道,原来这些跪着的人都是犯人,身前竖立的大牌子,上面的内容是写明此人犯罪的缘由。这些犯人或是偷抢妇人头上的钗环首饰,或是举止不端,趁着人多,在妇人身边挨挨搪搪地耍流氓。还有一些人之前就已犯罪被关押于狱中,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将之捉拿出来示众,目的是警戒作奸犯科者,尽可能地将罪案扼杀于萌芽状态。青菀不由有些佩服,能想出此招,也是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