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天晴天阴,晨间总会有光的。
幸而这些人怕引人注意,所以挑了个好地方,此处虽未入村第一户人家,却也离其他人家远着,若是有什么动静,倒是不会引人过来,如今方便的,自然是迟纭。
本想将这些人带回茗云馆处置,可又不想脏了自己的地方,干脆就在此地解决了事。
赵川进屋里头搬了把椅子出来,又给垫上了从马车上取来的软垫,迟纭坐在椅上,身前跪着三个依旧在求饶的渣滓,时不时的瞥向迟纭手中那把已经擦得噌亮却还在擦的匕首。
“再问一遍,何人撑腰?”迟纭漫不经心的问,时间她可多得是。
这些人在盛朝作恶这么久,若背后无人,岂敢如此不顾王法?虽然现如今这王法也已经名存实亡……
中间那人又惶惶答:“贵人高抬贵手,小的们真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事,真的没靠山啊!”
问了两遍依旧是这个答案,迟纭停下了擦匕首的锦帕起身走到了中间那人面前缓缓蹲身,笑道,“那就更好办了。”
既真无人撑腰,她便不用去想任何后果,不用去处理任何后顾之忧,可不好办?
那几人似是察觉到迟纭意图,脸上浮上了惊恐之色,忙不迭的摇着脑袋。
“贵人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我们保证以后再不做这种事了!”
“良心若是丢了,便一辈子都拾不回来了。”
话音落下,迟纭缓缓抬手,匕首的尖端闪着寒芒渐渐对准了中间那人的肩头,那人想逃,却被身后押他的人猛地一使力往下摁,这人身子便堪堪与匕首的尖端隔了不过一毫。
这种人只有到了这个关头,才知道那些曾经在他们手底下受罪的人是何感受。
惧,惧到连呼吸都紊乱的不像话,惧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迟纭又笑了一下,却在下一刻目中情绪陡然凌厉,手起,匕首落,狠狠的扎进了那人的肩头,再猛地一扭转,一声痛嚎顿时划破黑夜,也传入了外头树下之人的耳中。
一人不觉有何,两人面上皆有不可置信之色。
“主子,真是迟小姐动的手吗?”云朗皱着张脸看向自家主子,总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又有些庆幸他没怎么惹到迟纭。
连一向极少喜形于色的云炎,此刻都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像迟纭那般温善如水的女子,也能如此……果断。
“你何时见过箐余山出懦辈?”
戚容珩目色幽幽望着那院门,他方才确实想入院拦迟纭,毕竟在他心里,她也是个与血腥沾不到关系的姑娘,他也希望尽可能不要让她去沾染。
可双腿还未迈出去,就想到迟纭之前说过的那句“两回入骨之伤”,便再迈不动步子。
他比谁都知晓,亲手挥刃向敌才是最快走出黑暗忘却减缓伤痛的办法。
他若拦了,迟纭心里的疙瘩便解不开。
这话不过也是他用来敷衍云朗的,懦辈箐余山怎会没有,他不就是吗?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怕被一个姑娘家牵着鼻子走,也是个笑话了……
院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偶尔还伴随着女子的轻温声话语,在这漫长黑夜中显得莫名诡异,直至一刻钟过去,院中声响渐小,树下三人才朝着院门而去。
甫一入门,便见惨白月光下女子带着皎白面庞和裙摆上的点点血迹缓缓起身,拿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那匕首上的鲜红,其身后,是三个残存一口气满身伤痕的人,还有几个垂眸不语但显然也是受了些惊的属从。
察觉到有人进来,迟纭也未曾抬头,手下动作不停,但细看之下那纤细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她终还是怕的。
赵川几人心生警惕看着来人,但发现是戚容珩后便放松了下来,也未曾多言语,只对其行了个该有的礼。
“进来早些还可看场好戏,现在倒是没什么可看的了。”
说完迟纭一声轻笑,唇角弯弯,却衬得那点点血渍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戚容珩微微皱了皱眉,上去几步走近了些,“可要解决了?”
匕首上的血迹终于擦净,迟纭将其入了鞘,这才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有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一辈子,对吧?”
这些人不止是对她有罪,还对这些年他们手中那些无辜女子有罪,要他们就这样死了,太简单也太便宜了这些人渣。
“嗯。”
戚容珩微微颔首,随后对身后呆呆的云朗云炎两人使了个眼色,云朗两人就将地上那三人给拎了出去,该是去交给外头藏在暗处的思南阁中人了。
迟纭不去问那三人会被送到哪儿去,左右这等恶人落在戚容珩手中怕是比在她手中要更生不如死,如此便够了。
“赵川你和芷棋她们先回茗云馆,”迟纭转身面向赵川等人行了个男子的倚礼道,“今日谢过诸位了,回去诸位向赵叔领份赏银,算是小女子一份绵薄心意。”
“不敢当,小姐保重。”
几人向迟纭回了礼,又向戚容珩行了一礼,这才陆续走出了院子,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小院,一下便只剩了迟纭和戚容珩两人。
迟纭转过身面向戚容珩,忽而郑重一礼,“多谢。”
心间流淌的不再是方才见血后的惶惶,而是无以言喻的感情,这句谢,是上辈子的迟似澜未曾来得及说的。
戚容珩以为迟纭是在谢他方才答应替她处理那几人的事,但见她如此郑重的一礼,便知非为此事,虽不明就里,他却得受着,只因迟纭所做的一切皆有缘由。
迟纭心里恍若一口郁结长久了的气被舒出,浑身上下畅快的不行,再抬头时,依旧是那个山温水软般的姑娘。
下一刻,迟纭感受到了脸上传来绸缎的轻柔之感,抬眸望去,便见面前的男子正拿着一方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锦帕为她拭着脸上不知何时溅上的血迹,他的眉目间,竟是异常认真。
迟纭有些熟悉的呆楞,宛若上一回密室之中,又想到那坐在迟似澜墓前的寂寥身影,不自觉的伸手抚上了男子的在月光下少许柔和了一些的脸庞。
手触上的刹那,两人皆是一怔,戚容珩将目光转到迟纭泛着些怜惜的眸子上,才发现自己竟是看不得她这般模样。
一只大手覆上了双眼,眼前本就微弱的光被黑暗代替,迟纭眉心微皱,正欲开口,便听男子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不要这样看我,会让我觉得你很难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