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所以日复一日，我的妻子就开始烦恼，她听说忘尘湖的故事，就非要去。我曾百般阻挠，告诉她如今她的烦恼与我的存在杂糅在一起，去看了忘尘湖，只会让她连我也忘记。”

“那她最后忘了吗？”

“她就是你们口中的老奶奶。”

长思没再言语，表示哀伤。

那男子继续道：“你知道遗忘是什么吗？我亲眼目睹这一场遗忘，我看见她渐渐地忘记我喜欢的东西，忘记她与我一同栽种的花草，忘记我是她的夫君，甚至忘记我的名字。直到有一天，我离开了，她也仿佛我从未在她身边待过。她一个人很好，遗忘可以让她快乐。这是忘尘湖的力量，也是死亡的力量。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与她相伴时还存在，如今她把我忘记，我便是一个游魂，早已经死了。”

“那么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他淡淡道：“我曾经试图唤醒我妻子的记忆，无奈地留下墙上的那幅字，可最后也没逃得过烧毁的命运。这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我不希望有人再重蹈我的覆辙。

所以我想办法入你梦境，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想一辈子痛快，无忧无虑，那么就走我妻子的路，我觉得她这些年很痛快，无情无爱，百毒不侵。但是如果你想陪着那个男子，就不要去打镜忘尘的主意，趁早离开。”

“抉择在你。”他说完这句话就消散开，留了长思一个人在离姜宫，仿佛天地茫茫，就只剩她一人。

她觉得无尽的孤独，却又害怕抬头看见未来黢黑的路。害怕想到魑魅魍魉，害怕君钰，害怕沧浪之乱的真相，害怕一切未定之事。

她喜欢景寒宵，可是她不再纯粹，不能够再像年少时一般，一切全为着自己。

她无意识地拉紧景寒宵的衣襟，钻进他温暖的怀抱，盼着他将自己抱得更紧，也许再抱紧一些，也许再近一些，她就不会做出决定，她还可以犹豫。

可偏偏景寒宵怕她喘不过气，只是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轻声道：“乖。”

第二天晨起，天色依旧很好，水仙依旧香，长思眼睛红红的，没看见景寒宵。

镜忘尘。

美好的事物如水中月镜中花，总有一天要打破，要忘记，这就是镜忘尘真正的意思吧。

长思起来洗漱，看见老奶奶在院中栽花，脸上安详慈睦。长思叹了口气，又要来一碗红豆汤。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景寒宵，你此刻出现，解了我的相思，或许一切还有余地。

你倒是，拉拉我。

长思滚落一滴泪，麻木地喝汤。

可惜景寒宵没有出现，长思问道：“奶奶可曾看见我家夫君？”

老奶奶佝偻着背，剪了一支杏花递给长思：“一早就出了门，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长思闷声“哦”了一下，突然转过话锋问：“奶奶你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无趣么？”

“有什么无趣的，我种花养鱼，有的时候还与隔壁王妈出去看戏，逍遥自在得很。”

长思：“那您，可曾想起过什么人？”

“什么人？”

“……比如鸿雁，或者那幅字的主人？”

长思问得委婉，心里多少希望她还能记得一点点，哪怕是眼神的微晃，也至少证明曾经爱情的存在。

可是老奶奶莫名的样子一点没变，反而问她：“姑娘你是不是健忘？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从小便住在这里，那幅字是一直挂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或许是我父亲的朋友所赠。年代久远，谁还高兴去问这些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