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寒宵没有喊醒她,因为雨一直没停。
长思醒来时天色已暗,瑶瑟还在呓语。船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晃晃荡荡得到处飘。
长思肚子叫起来,欲盖弥彰地问景寒宵:“这是到哪里了?”
景寒宵睁开眼:“再往前一点,就是瑟禹皇城的护城河了。”
“瑟禹皇城?”
兜兜转转,果然还是没有绕开瑟禹皇城,长思看了看暗沉的天,更加相信冥冥之中有东西牵引着自己一步步接近二十年前的沧浪之乱。
景寒宵站起来,把船停到一片灯火粲然的街旁:“今天天色已晚,我看这里驿馆很多,不如休憩一晚,明天再进城。”
长思没反应过来,愣愣道:“你跟我们一起进城?”
景寒宵:“不然呢?”
长思睡完一觉神思清明,在脑中把这两天的事串了一串,道:“我以为你是偶然遇见我,顺道搭救,怎么居然明日还要与我们一同进城?”
旁边歌楼有人咿咿呀呀地唱戏,景寒宵无奈地拍了拍长思冒着问号的脑袋:“你是不是蠢?”
长思搓了搓太阳穴:“你是专门来保护我的?”
景寒宵很不情愿地扣着船舷:“我不是把司军一职辞了吗,月锦那老东西看不得我闲,非把我撵过来。”
长思便乐了。
她怎么也没料到,原来景寒宵那么趾高气扬的一个人物,也还是得被月锦摁着头来当自己的保镖。
可见这世间一物降一物啊!
长明少主这个身份第一次有些加成,长思嘴合不拢地问:“那你现在岂不是和瑶瑟一样,是我的小弟,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景寒宵额角挂起黑线,抱臂转身道:“沈长思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我烦了,别说一个月锦,十三个长老加起来也未必能让我跟着你。”
“好了,看把你能耐的。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啊。”长思摸着肚皮,又颠颠地喊瑶瑟,“起床吃东西啦,少主说了请你吃海鲜,这不是来了么?”
船篷里一直挺尸的瑶瑟一听,立刻弹坐起来,两眼放光:“少主英明!”
三人笑着往最亮一处的驿馆走,歌楼咿呀,红烛昏罗,不比芳尘阁差。可见浪羽百姓口中瑟禹王族潜心思过全是狗屁,这不是照样歌舞升平,隔江欢唱么。
长思走近驿馆,对着那长着小麻子的老板道:“烦请店家开三间房,先在楼底吃顿饭。”
那麻子脸的小老板眼睛眯成一切奸商惯有的模样,笑盈盈道:“客官稍等,小店客房一向紧,饭可以先用着。”
长思撑着柜台看他眼色,心领神会,又从瑶瑟包袱里掏出一袋钱:“上等客房三间,现在就要。”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无论在离姜还是在瑟禹,都立竿见影,快得很。
掌柜的赞许一笑,立刻嘱咐小二:“备好酒菜,伺候客官用完后领三位去三楼上等客房。”
稍倾,楼底的一方雅间就摆上了虾蟹鱼肉,美酒两壶,葱蒜醋酱料三盏,甜糕蜜饯一盘,鲜果一叠。
景寒宵坐在西侧,看了看面前的酒,对长思道:“你要是想在瑟禹丢人,也是行的,我在此替你笔录疯言醉语,明日你也不好抵赖。”
长思尬笑,把酒推开:“好好的喝什么酒啊,不饿吗,大家都吃菜。”
瑶瑟听见长思安排,立刻埋头与一长蟹腿纠缠起来。瑟禹多产海鲜,地道味美,但是虾蟹究竟吃起来麻烦,长思尝了几口鲜,就觉得没趣。
她用筷子戳穿一条蟹腿,懒散得转着玩儿,又那眼偷瞄了一下景寒宵,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蟹腿里抽出一整条嫩白鲜肉,又行云流水地撒上了酱料与醋。
长思就觉得他的很香。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吃得都一样,一张桌子可偏偏就要觉得别人手里的才是最诱惑的。
长思看着自己碗里乱七八糟拆废了的壳,心中烦乱憋闷。
为什么呢?
她把筷子上的蟹壳捣碎了,冷不防另一双筷子居然送到了自己面前。
是方才景寒宵拨的蟹肉,肥美而鲜嫩,像是浇了汁的羊脂玉,活脱脱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
何况那蟹肉此刻堪堪停在自己面前。
长思懵了,景寒宵见她不接,直接放进了她的盘子,话语里带了几分很难得的笑:“我看你到现在就没拨下过一根完整的蟹腿,才意识到少主是手残,可惜了可惜了,小的孝敬你。”
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