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爷一家走后,家中便开始整理行李了,大包小包的衣物用品收成了一个一个的箱子,我知道这是要出远门呀,心里不禁一阵狂喜。远门,我还从未出过,最远的门便是西街的市口,从府里的狗洞爬出去,沿着西边直走会经过米粮店、成衣店,能看到捏泥人、卖香包的小摊,直到看到西街市口的牌匾便被爹爹派出的小厮找到,领了回来。按他们所说,这大家闺秀啊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绣花画画,练字弹琴。可是,我这算哪门子的大家闺秀呀,夏府既不是大家,我也非什么闺秀呢!弹琴画画写字我都会,只是不是多精湛,绣花其实我也能绣,嬷嬷也会夸我绣的不错,但我房中大多是半成品,还未绣到一半就举手投降了,那会让我腰酸背痛、头晕眼花,这活计我才不要呢。
待整理完毕,我们就踏上马车启程。一行六人,爹娘,我,张嬷嬷,玉姨,恒叔。爹娘一路上沉默不语,我受不了这车厢内的烦闷氛围便坐在了外面,两条腿便腾空在马车外面,一晃一晃的。
恒叔看后总大惊小怪的喊我,“小姐,小姐,小心点,别掉下去。”
我对他笑笑,安慰道,“恒叔,莫怕。”随后又晃起了双腿。我斜过脸来问恒叔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呀?”
恒叔说:“京城”。
我又问:“那我们去干什么呀?”
恒叔说:“去看望小姐外祖父,林大人。”
我又问:“那我们还要行多远的路啊?”
恒叔说:“大概还要行个六七日。”
我瞪大眼睛,盯着木讷的恒叔,恒叔却一本正经的继续赶车,完全不理会我生气鼓得圆圆的小脸。我想着恒叔真是木讷,总是问一句答一句,完全没有意思,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娶到媳妇。想来与恒叔这么搭话也是无趣,还不如欣赏欣赏沿路风景,看到好看的花我便显示身手,抓紧马车门框弯腰迅速摘了,这样的举动又会引起恒叔大惊小叫的。可是恒叔越是这样,我这才觉得有趣多了,于是便会变本加厉地做了起来,直到爹爹对我亦有了不耐烦之意。
马车迷迷糊糊走着,车上的女眷都累得打不起精神来了,只有我日日莫名兴奋,大抵是因为第一次出远门的缘故,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爹爹总是看到我就叹着气,说我没有半分女孩子家的模样,真是缺乏管教。
娘亲看着我们父女两模样却忍不住笑了,宽慰道:“在这世间,难得一份真性情,我倒愿晚春一生都能如此才好。”
爹爹听完,摇了摇头,叹了声气道:“这世间哪有人能够保持真性情到老的哦……”
娘亲不说话,我亦不懂,便也跟着沉默着。与其被爹爹念叨,我还是安静点赏景也好过被拎回车厢内管束。
直到傍晚时分,车马一行便来到了京城脚下,朱红色的城门就快要落锁,我们才匆匆忙忙进了城。我回头望去,城外天空中那一片的晚霞竟如此美丽动人,像那仙女姐姐不小心将那绝好的胭脂水粉撒向了天际,一片红一片紫,斑斓无比。
我坐在马车外,听见爹爹询问娘亲是否直接去外祖父府上,娘亲疲累地说“我们还是先找间客栈暂住一晚,放置行李,明早梳洗整理后再去吧。”我懵懵懂懂,随着车马去哪都行,虽然睡意有些朦胧,但每每新进一座城池,我都会惊喜激动万分。
恒叔带着我们在一处街角的客栈门口停了下来,车厢内的一行人下了车,恒叔将马车牵到马厩那边,而我便站在街头看着这陌生的街市,看着那繁忙的集市、来往的人群,晃了神。
“晚春,晚春”,娘亲唤着我的名字好久,这才回过神来。夜灯初上,车马穿梭,穿着华衣靓服的男男女女,便是这最繁华的京城构景。我站在街市中间,感受着京城的繁华,来往小贩带着的各色物品在身旁穿梭,沿街的饭馆常有小二站在门口招揽,香喷喷的饭菜香气我老远就能闻到,我对自己说道“这原来就是京城啊,我可想多住些日子”。
即便时隔几十年后回想,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日初入京城的景象,只是在历经数十年风雨岁月之后,我却希望自己从未踏进这京城半步,还是生活在那江南老宅,虽然浑浑噩噩却能安稳度日为好。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走进客栈,看着忙碌的店小二在人群中穿梭着,掌柜的跟爹爹核算着价格与房间,为了节约些开支,只开了两间客房,掌柜的脸上都流露着些轻蔑地模样。店小二带着我们一行人上了楼,娘亲和我、玉姨还有张嬷嬷都住在一间,另一间便是爹爹和恒叔住的。
一进门,我便对着屋子环视一周,对任何一个物件都格外好奇,只喜欢的便是临窗的位置,窗口对着门口的大街,只见这京城是华灯初亮的繁华,来往的人群好像都带着各式各样的故事,商贩走卒在街头贩卖着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我很想下去在街上逛上一逛,可是他们都不同意。我内心嘀嘀咕咕着,就连在屋内吃饭都有些食不下咽。
娘亲自踏入京城,便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无暇顾及我行为举止是否端庄得体,有时候拿个东西都会停下来发呆,常常要唤好几声娘亲才会有所反应。不知是因为这么多年远离故土,待回来时早就物是人非,还是因为怀着满腔心思,踌躇归家?反正那年的我正是应了一句,少年不知愁滋味,在哪里都是无忧无虑。
那一夜,伴着窗外街道的喧嚣,白日的兴奋感渐渐化成了催促入眠的助推剂,很快我就入眠了。但娘亲,睡在我的身边,是彻夜都未能成眠。而我并不知道,这我以为这京城来得是为不易,而不知道想要离去更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