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僧人话语,那狐精灵动的目中闪过一抹狡黠之意,嘤嘤几声,似是否决之意。
见此,光济手上的灯火微微跃动,他似乎可以听懂兽类的语言,摇头道:
“你也不必否认,我虽知你跟脚,却也无谋夺宝物之心。毕竟你我所求不同。”
见那狐精身子一颤,浑身黄毛炸起,有向后退去的打算,光济又出声道:
“出家人此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想必你心中也知道究竟为何。若是你允诺以后不再作出类似行为,此事便到此为止,出家人不在此多作停留。”
僧人面容平静,眼如幽潭,看不出所言是否为真。
而在他对面,黄毛绿嘴的狐狸背部毛发炸起,尾巴高竖,张着嘴对光济发出“哈哈”之声,像是在威胁、恐吓僧人。
周围的树木恍惚间似乎狰狞起来,光线黯淡,方才光济一路行来的小路也不见了踪影,处处是荆棘横生、枝叶虬乱。
于是光济微微摇了摇手中托着的青铜灯盏,上面的一豆灯火轻晃,“噼啪”响了一声,周围林中阴森的氛围忽地一下散去,天光穿过婆娑枝叶,道道洒落下来,照彻在山神庙废墟之上。
不知何时,狐精背后的毛发已然倒伏下去,一身皮毛光滑柔顺,泛着如水般的光泽。
虽然尽日在山林中打滚,但其上却少见枝叶尘土等物,难怪当日孙老五对此念念不忘。
沉默一会,光济忽地轻笑道:
“我知你心有不甘,既是如此,我再替那些人答应一件事。若你以后与他们互不相犯,我便出言劝告,请他们在此重建山神庙,恢复其昔日旧观,还你一段过往,如何?”
话语入耳,狐精先是一愣,然后人性化地前肢抬高,蹲起身子对光济拜了一拜,嘤嘤两声,身子便化作一道黄影,隐入瓦缝墙穴之中,消失不见。
见狐精离开,光济轻轻叹了一声,伸手在青铜灯盏上一弹,一点火星飘落,在山神庙废墟之上绕了一圈,又飘回了如豆灯火之中。
随着火星回归,盏中灯火闪烁了一下,复归原貌。
“果然如此。”
心中某个猜想似是得到了确认,光济摇头道。
“此地山神早在那场大变之后便已逝去,哪怕座下灵兽对此念念不忘,乃至交付给后代子孙,欲要重建神庙。那山神,也再无复生可能了。”
自言自语的声音出口,残垣断壁之间似乎有团黄影晃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出现。
光济话已说尽,也不愿在此久待,反身便向着林外行去。
没有了狐精的阻拦,出去时自然没有太过麻烦,加上光济毕竟不同凡俗,于是仅仅是一炷香功夫,他那如白云般的僧衣便出现在了刘家寨后面的山道上,优哉游哉地行了回来。
行至刘家寨村口,光济抬眼打量了一下村寨上方,见那丝丝缕缕的晦暗之气已是大部分消失不见,只留一点仍然顽固地不肯离去,盘绕在孙老五一家所在的空中。
便知此事大部分已经完成,只剩一点手尾处理干净,便可大功告成了。
于是入了寨子,向着孙家所在行去。
到了院落外,只听得内里有些喧闹,还有着浓郁无比的血腥味残留,光济不以为意,低诵了一声佛号,便伸手推开了院门。
院落之中,杀完猪的痕迹还不曾清扫除去,灶房那边便升起了火,烟气袅袅,菜刀与案板的碰撞声不断传来,显得有些急迫。
光济环顾了一圈,见刘老六和孙老五正并肩而立,在院落一角站着,于是唤了一声二人姓名,招了招手,将他们带出了院子。
“大师归来了,那狐精可是除去了?”
孙老五心直口快,刚一出院子便向着光济问道,很是激动兴奋。
而刘老六却是打了他胳膊一下,这才提醒其人改口:
“咳,敢问大师,此事是否已经完结了?”
光济笑了笑,为二人言说道:
“那狐精是本地山神座下灵兽后裔,因山神庙被毁,无处可归,于是成日在山中游荡,却是不曾下过山。
“孙檀主搬来此地后,喜好寻幽访胜,常日在山中出入,被那启了灵智的狐精无意中窥得,按捺不住本性,便尾随檀主出山,意图吸纳施主精气,作为修行资粮。
“经过出家人一番好言相劝,那狐精自是明晓其中道理,不会再下山作恶,此地村民也可保得平安。”
见孙、刘二人面上露出喜色,光济话锋突地一转:
“不过......”
“不过什么?还请大师说个明白!”
当事人孙老五心猛地一跳,提了起来,连忙出言相问。
“不过那狐精好歹是灵兽后裔,蒙先祖遗德,且不曾犯下大错,所以冥冥中有些运道在身。
“如今檀主为贪欲所蔽,与其有了冲突,恐怕日后有些犯难了。”
光济所言并不虚假,那狐精先祖也是此地山神座下灵兽,平日里跟着山神在这山林之中四处游走,护持一地水土,冥冥中自有功德加身。
而在昔年那场劫难中,山神为保护此地生灵拼尽全力,陨落前却是将自家一身功德都祭了出去,连座下灵兽都分润了些许,方才能在大劫中存活下来。
不然连山神都陨落了,区区座下灵兽又何德何能可以独活?
再待到那灵兽去后,功德因为灾劫缘故无法随其魂魄转世,只能在其血脉后裔中流传,虽有稀释,但仍然能对小小精怪起到一定的作用。
若非有先祖遗德,那狐精恐怕还真难以在孙老五手中逃生。
对孙老五来说,那日只是一桩奇遇,一场噩梦般的经历。
但对那狐精而言,那日可是事关生死的劫数!
也就是度过了一劫,这狐精灵性有所增长,今日才能理解光济话中含义,二者方能进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