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了这一脚,满心的窝囊与气愤,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她还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离开了这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静默片刻,像是认命般颓废的站起,按照这个母亲的意思,去准备饭菜,好迎接她在这里的父亲的归来。
她的这个父亲名叫袁朗,因为头大,别人只唤他大头,没人喊他的名字,是个木匠,手艺不错,经常到城里找活,赚的钱也是村子里数得着的,但家里人口众多,她,她的母亲,还有五个弟妹,都等着吃饭,日子过得很是拮据,袁朗只能加倍干活,十天半个月,甚至是三四个月才回家一次,都是常有的事情。
每次父亲回来,都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堪比过年,因为父亲会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吃的,甚至是新鲜的布料,都是他们难以奢求到的东西。
还没有到夜晚,家里的这一双双眼睛早已经亮若星辰,迫不及待了。
袁朗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一步步稳健而来,两手都没有空着,提着鸡鸭鱼肉,还有给孩子们的小玩意,有小拨浪鼓,还有精致的毽子,一批成色不错的布料。
一家人说着笑着,和和睦睦。
她看在眼里,身子在这样和融的氛围里,心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眼前模模糊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再一睁眼,便置身以前生活的宫殿里,那样的富丽堂皇,威武气派,侍从众多,珍馐罗列,有儒雅谦和堪承大任的兄长袁淇,有宠爱她的父母,也是和睦美满,那是多好的日子啊。
现在,全都没了,自己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吃到一半,她便毫无心情,也没有意趣跟这些熟悉的陌生人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她默默站起,默默离开,走到门外,倚着破旧的黄土墙,绝望的举目望天,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或者永无尽头?
“小花,你怎么不去吃啊?”说话的人是她的那个头大的父亲,此时的他红光满脸,尽是和家人团聚的喜悦,双手背在后面,脖子直往前挺,身子有些佝偻,显得他的头更大。
“我吃饱了。”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她不习惯和陌生的男人亲近。
“还是不舒服吗?之前给你拿的药不是挺管用吗?现在还不想吃饭吗?给你带了爱吃肉,你也没吃,还是难受吗?”这个父亲倒是比较关心她,嘘寒问暖。语气也很是亲切。
越是如此,越让她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父母,越让她感到自己对不起家人,因为她的不明就里的爱,害惨了爱她的家人。
“我不爱吃肉了,让他们吃吧。”她一转脸,朝那些狼吞虎咽的弟弟妹妹努努嘴。
“你虽然是老大,但也别委屈了自己。”袁朗说着,背在后面的双手拿出了一面精致的小镜子,递给女儿,“这是给你的,不止是弟弟妹妹有,你也有,不要难过了。”他觉得女儿不开心,也是有没有收到礼物的原因,却不知道面前得这女儿表面上还是那个女儿,内里则换了一个灵魂,一个曾经高贵的灵魂。
她有些错愕,愣愣的接过这面小镜子,拿在手里的感觉很是粗糙,跟她在宫里用的镜子相比差远了。
不过,总比没有的强,这个家里,之前根本没有这种东西,梳头只能照着水缸,借着水面,勉勉强强才能看见自己的容貌。
她翻转镜子,想要看看自己现在的脸,一翻转,看到黑黑的,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脸,她才意识到,这里不是灯火通明,处处都有蜡烛的皇宫,在这个小山村里,有光是奢侈。
她走到院子里,拿起吃饭的石桌上的蜡烛,借助微弱的烛光,才看清自己现在的脸——瘦削、蜡黄,跟之前的天姿国色相差甚远,看着很不健康,但好在五官端正,有好看的鹅蛋脸,稍微一低头,也有几分惹人怜爱的神态。
以后就要顶着这样一张脸生活了,这样的她,即使站在家人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是以前那个娉娉了吧。
还在吃饭的王氏看到女儿翠花照镜子出了神,迟迟不放下蜡烛,很是恼火,“翠花,放下蜡烛。”
“请不要叫我翠花,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她忽然转身,有些狠厉的看着那个母亲。
“叫了那么多年了都……”看见女儿生气,王氏的气性倒是软了下来。
“我叫娉娉……”她顿了一顿,“我想要叫袁娉娉。”
王氏:“那是当今公主殿下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她放下镜子,有些失神,差些忘了,她所处的这个时间点还是庆国没有被罗孚颠覆,是庆和二年,还在兴盛的时候,普通百姓是不能随意提起皇室成员的名字,更不能与之重名。
她忽然伤感,这个时候,公主娉娉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还没有遇见罗孚,一切都还是平静的生活,幸福的模样。这样的日子却不多了,在悄悄流逝。
她身子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满心想的都是宫里的公主,想她如何生活,想她现为何人。
“好了,以后就不要叫那个名字了。”她的父亲走过来,笑着说,“女儿长大了,还出落得这么漂亮,这个名字确实配不上。我在城里一个教书先生家里帮工,向他讨了个字,当孩子的名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褶皱的纸,徐徐展开,上面写着一个端正的“媛”字,“那先生说这个字很好,以后你就叫这个吧,媛,袁媛。”
王氏瞅了半天,皱着眉说:“这个字看起来是挺好看,但我们都不认识字,叫什么不都一样吗?”
她将小镜子揣进怀里,双手接过这张褶皱的纸,盯着这张纸,这个字,良久,几欲落泪,“我喜欢这个字。”
这个名字可比翠花,也比村里其他女孩子男孩子的名字好听多了。
媛,美女也,人所援也。
简单普通的字,却有美好的寓意,不识字的他专门请教了教书的先生,讨了这个字,可以看见这个父亲为他的女儿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