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交过很多朋友,我所谓的挚友只是心思单纯的友谊,偶尔大家也会有争执、闹情绪互不理睬,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又会偷偷忘却了不快似乎感情比先前的更加美好友爱。
我小学一年级复读的第二年,妹妹也读小学一年级了,那时候教室里课桌是老式的长桌子,一个桌子坐五个学生,一个教室并排放着两列长桌子,一列差不多是四张。每张桌子有个小组长,我们的课桌是教室的左边一列第二排的位置。
我那时已经比刚入学的孩子老练些就当了班长。妹妹苗苗和表弟文轩都和我在一张桌子上他们自然归我管辖,每天早上收他们的作业本,帮助老师监督他们的课堂纪律等等。
我们那一张座上还有个女孩子叫王静,她长得白白净净,只是她头发稀疏且软软的感觉像她的为人一样柔柔的。我们都是里面穿着补丁的衣服外面穿着罩衣上学,几乎所有的妈妈都是这样给孩子穿的,怕孩子在学校弄脏衣服。我们背的书包也是妈妈用红褐色的棉布做的,只是红褐色的布料上有很多亮晶晶的彩线我觉得也十分好看。可是那时王静上身穿着白色衬衫腿上是黑的灯芯绒背带裤。她背的书包也与我们的不一样,是商店买的卡通人物双肩书包。她的脸是标准的鹅蛋脸,她奶奶会和她在两只耳朵的正上方梳两个麻花辫用彩色的橡皮筋,她一走起路两根细细的辫子也跟着晃来晃去。当我们脸上都是北风呼啸留下的萝卜丝时(脸上皴裂的一条条细细的口子)她总是白白的香香的来上学,而且还由她奶奶护送着来学校。
来学校的第一天她被老师安排在我们一桌,她奶奶见我比她大就热情让让王静叫我姐姐,说王静小平时让我们多照顾她,还从王静书包里掏了糖果让王静分给我们。虽然王静读书成绩不算好,但是她性格乖巧,穿着打扮干净时尚很像是城里的孩子自然很受大家欢迎。王静总是从她家里带来很多我们没见过的玩具或者没吃过的零食。她一直是很大方的和大家分享。最令人惊奇的发现是王静家的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樱桃树,春末夏初树上挂满了黄色的樱桃,路过那里感觉那些樱桃都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王静跟在我后面叫了我三年姐姐,永远记得她乖乖的模样,三年级她选择留级,我直接升到四年级,我们就没再同班了,但是每次在学校碰到她还是姐姐姐姐的叫我。
如果说王静是我刚去学校结识的妹妹一样的朋友,那金蓉全是我的发小兼同学。金蓉原本是城里的孩子,她妈妈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远嫁到城里的姑娘,后来金蓉在六七岁的时候随着她妈妈回到她外婆家居住。她外婆独居在我家屋子左后方的高坡上的两间小屋里。
刚开始她来了,她外婆带她来我们家玩,她还害羞,她穿着碎花的米色裙子,腿上穿着白色连裤袜,脚上是一双大红色皮凉鞋。这些让她在我们中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而且每一根都很健康茁壮,在阳光里下闪耀着光芒。光滑白净的额头下是两道乌黑有型的眉毛,像是儿童节时老师用眉笔画过一样,她的眼睛长长的眼珠很黑很圆,一笑起来像是两弯月牙。她在我们旁边站着,只是安静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她手里抱着一只可爱的小老鼠玩偶。那个玩偶完全是一个小娃娃的样子,穿着墨绿色碎花的小裙子,有两只细细的白色胳膊,两条细细的小腿,头上还有白色的蕾丝头纱,只是那张脸是可爱的老鼠脸。我们在地上蹲着,用贝壳把干燥的灰白色大地上刮出细细的粉来,再用另外一个大大贝壳盛着,这是我们过家家常玩的。
大约是看的久了实在无聊,她就蹲下身来,一只细长的小手把她屁股后的裙子掖到屁股和小腿肚之间裙子不会拖到地上才放心的蹲下来她很好奇的盯着我说: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我们正在刮粉,做粑粑吃呢”。我小心翼翼端起盛满土灰色粉子的贝壳。
“那这个里面是什么?”她用尖尖的手指指着我们另外一个盛了树叶的贝壳。
“这是我们刚烧好的鱼啊”。
“来,你也吃一口瞧瞧好不好吃”我用两根树枝当作筷子夹起一片树叶伸到金蓉的嘴边。
“啊呜啊呜好好吃”她边说边晃动小脑袋做出细细品味的样子。我们都笑了,像是都真的吃了鱼一样美味。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以后她几乎每天都要找我玩,春天我们一起跨着小竹篮去田野里采青蒿,夏天一起去荷塘里采莲蓬和鸡头米,秋天我们一起去田里挖地栗,冬天我们喜欢在寒光烁烁的夜里借着月光在草垛里躲猫猫。这些对她而言都充满了好奇,她愿意把我当作英雄一样的崇拜,觉得我会做出很多她每见识过的事情。她觉得我们这里处处充满了生机。
而她也教会了我很多她带来的好习惯,比如吃饭时候不能说话,吃饭之前要舀水洗手,再比如送给别人的礼物就是属于别人的,即使我们发生口角争执也不能再要回来等等。有时她会把我们村里差不多大的孩子聚集在一起,然后把她在城里幼儿园学会的儿歌舞蹈教我们排练。那时她俨然是一个认认真真的小小老师,我们也像是认真学习的学生。她还告诉我们她们每年都有一次春游,一次秋游。有时去大公园,大公园里有儿童乐园,有时去动物园,她看到过真的老虎狮子,还有恐怖的蟒蛇,这是我们羡慕不已的。
就在我们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二学期时候正值春和景明的时节,门口杨柳堆烟,门口水塘里深冬沉寂的莲藕已经露出尖角了,村里有年轻的男男女女去附近的珩琅山爬山,每个去爬山的男孩子要讨女孩子欢心,总是会给她们摘一大束映山红。我们心里有多少羡慕,并非羡慕那些恋爱中的女孩被捧在手心里的浪漫,对于年幼的我们只是被那些西瓜红的映山红的美所震撼,细细的枝干竟然那么神奇的吐出那么多花苞,每个花苞又在春风里吹拂下绽放出明媚的花瓣,每一片花托处都是略深的西瓜红,花瓣上沾染着清晨的露水,呈现浅玫红,上面有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斑点。
这时节金蓉生病了,他外婆发现她左边耳后根下三寸的地方长了小包,起先她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去村里医生那里看了医生说是淋巴结节,结果这个小包越来越大,他外婆不放心就让她妈妈带她会城里大医院检查。早上七点我跑到她外婆家找她玩。见到她外婆问:
“蓉蓉家奶奶,蓉蓉回来了吗?”
她外婆正在低头把铜壶里的水装到热水瓶里,看到我问话,赶紧把手在围裙上擦干说:
“蓉蓉最近恐怕不回来,等看的差不多才回来,对了,她给你留了个东西。”
说着她掀开房间的布帘子,从里面端出一个大号的玻璃瓶,玻璃瓶里放了清水插了一株半人高的映山红,门幅有一米多宽,这株映山红最下端枝干粗壮上面分支密集,因此长了好多花苞,顶端的已经密密的开了一层,中间的花苞含苞待放,最下面的开放程度最低。我完全被这颗映山红震撼到了,金蓉的外婆说,这是金蓉昨天特意托她阿姨家的表哥去珩琅山摘的,废了好大的力气从那么远的山上带回来,说是她要走了送给我的最后的礼物,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听了她外婆的话更加思念她,没想到她自己病着还想着我最喜欢的映山红。
直到今天我的心里对那株映山红仍然记忆犹新,红红的一树格外灿烂。
大约过了三个月,差不多六七月的时候她回来了,她长得白胖些了,据她说她每天都在房间里躺着,先是在医院后来换到家里,每天都喝牛奶吃的好所以长胖了,她慢慢转过身让我看她的伤疤,在耳根下斜竖着一条像是短短的蜈蚣静卧在那里。从此以后她告诉我们她不能吃公鸡,牛肉,鲤鱼等发物了。我想那时候的农村生活条件那么艰苦哪能天天吃这些好东西呢。
我和她的趣事远远不止这些,有时候夜半三更我们会借着月色用新发芽的柳条做草帽,戴着草帽去敲邻居家的门,等他们一开门我们赶紧跑掉,边跑边哈哈大笑。那时候空气温润,月光很干净,我们从小学二年级一直同学到初中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