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凤华努努嘴,原来一旁的椅子上就摆着一柄剑,只是处于一个死角,令唐将军一时没有看到,“喏,就在这儿呢。山语哥叫我要好好保管,生死不离,我连跟着爹去耍威风时也带着呢。”
唐将军这才想起,唐凤华当时腰间果真别着一剑。
不过这小子一向练剑喜剑,虽然昨日一脸哀愁地说是再不用剑了,却终究是儿戏一般的话语,没叫人放在心头,也没人注意那柄剑到底是不是以前那一柄剑。
好家伙,原来一直近在咫尺!
唐将军越过唐凤华走上前去,一伸手便拿出那柄剑,沧浪一声一拔剑,却一愣。
因为这柄剑其实相当普通,他一眼看去,怎么也没看出一丁点儿魔兵的迹象。非但没有奇特的力量,甚至连锻造工艺都很拙劣,看上去甚至比宁宣那柄奇奇怪怪的武劫更加平庸。
这是杀生剑,还是……
“爹,您看错了。”唐凤华的声音适时响起,“我说的是这儿呢。”
唐将军顺势看去,唐凤华的手正搭在桌上。那只手修长纤细,但并不白皙柔嫩,看得出一些做农活的痕迹,以前的唐凤华在乡间长大,确是个做农活的。
桌上有白纸。
白纸沾墨迹。
这是一幅画。
唐将军瞪大了眼睛——这是一幅剑的画!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别无他物,只一柄孤零零、空落落的带鞘长剑,置放在画面的正中央。其笔触相当写意飘逸,以或浓或淡的墨白,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形状来,甚至隐隐可见一股杀气、一股死意、一股寂静、一股灭绝,令人印象无比深刻。
而在剑柄上,则有一个详尽无比、几可乱真的骷髅头。
说来奇怪,这柄剑的其他部分都尽量以留白来凸显出剑的形体,笔法曼妙、缥缈而灵动。唯有这骷髅头描绘得相当真实,一对黑洞洞的眼睛窟窿,似笑非笑的颌骨,不仅像是一个真的骷髅头,甚至还能够让人想象出一张人脸。
唐将军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一定是一张充满嘲讽和轻蔑的人脸。
恰在这时,唐凤华长吟一声,“斩伐须先计,杀生当用心。”
哗啦啦,那雪白的宣纸,像是忽然从白纸,变成了一片幽幽的深潭。唐凤华的手掌一陷,没入了其中,白纸上也出现了一圈一圈柔和的波纹,慢慢荡漾开来。
波纹的传播很慢,但他的动作却很快。
而且很流畅,赏心悦目。
他竟然从一幅画里,拔出了一柄货真价实的剑。此剑就如同画中所描绘的那样,剑柄上有一个白色骷髅图案,但细心一看,那图案却是凹陷下去的,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嵌合上去。
唐凤华拔剑在手,顺势一刺。
这一刺,恰如一朵遗世独立的寒梅,与天地万物皆在不同的秩序、不同的势态,化作一种道境禅心。却反被世事无常所压所迫、所欺所凌,道境打破、禅心碎裂,怒火不由积蓄积蓄积蓄再积蓄,竟至于一时爆发,毁天灭地。
而这所有力量气势指向一点不剩,全往唐将军倾泻而去。
唐凤华一气呵成地完成从画中捞剑,再拔剑杀人的动作,其中竟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自然得如同不是杀自己的父亲,而是在给夹一筷子菜、拿一只笔、讲一个笑话、送一件礼物——如同这样一般杀人。
画中有剑,剑中有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