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道长。”
宁宣退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面对“宁缺毋滥”的时候,玄贞老道不能够轻易出手,那么反过来说,李丞其实也不能轻易对宁宣出手。所谓气机相交,就是互有勾连,形成了一个互能干涉的整体。
一方分神去力,另一方就乘胜追击。一旦打破了平衡一点,就将定胜负、分输赢。
宁宣之所以说那番话,绝对不只是为了开一开玩笑,而是为了激怒李丞。因为他非常了解李丞的弱点——这个修炼《燎原火心经》的老不死,虽能控制心火、掌握意气,却也被自身的七情六欲所控。
李丞每一天都要宣泄自己的怒火和欲火,他要女人,更要杀人。
事实上,这老东西成这模样和宁宣也脱不了干系,他半年前刚来到王冬枝所在的驻地,就看上这块美肉,当晚要求她来侍奉,甚至都没有丝毫防备。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宁家下等的死士、杀手之流,本不该对自己有任何拒绝,别说他们,就算是宁家本家嫡传的少爷小姐,对自己也多有尊崇。
王冬枝是个好货,李丞一眼就看出她眉锁腰直、颈细背挺,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为了尽享当晚的无边春色,他并没有为自己准备任何女人,自顾自便进入了打坐。
没想到恰逢当时的宁宣也规划着逃走一事,王冬枝被他那一套理论说得怦然心动,根本没有搭理李丞。两个人偷走了驻地内大部分家当,还给的李丞赏了一记“玄武北辰光”符咒,李丞静坐入禅,并未发现外界变化,等到发现符咒之力蔓延,整间屋子化作冰窖时却为时已晚,体内的欲火得不到发泄,怒火得不到宣泄,难以自持,竟然走火入魔。
听说这冰窖在第二天才爆出一声轰天巨响,一个赤裸着的老头儿从中炸了出来,一边呕出鲜血一边在城中狂奔,一连杀了三百余人才算止住杀意。
这半年里,宁宣多多少少也预料到李丞的复仇,早在暗中打听这人的消息了,对这一切更是门清儿。
既然他杀性这么大,那自己就送给他动手。他一动手,紧绷的精神一泻,必然引得玄贞趁虚而入,抢占先机。
三五个呼吸之后,玄贞老道松开了这个开天辟地的姿势。
李丞却已没有了丝毫的声响。
玄贞回头一看,第一句话是对着宁宣说的,“居士做得很不错。”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说出第二句话,“贫道先下一城,且去擒贼!”
他刚说完这两句话,脚下一点,整个人飘然而起,像是没有丝毫的重量一般。这个过程还挺缓慢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跳跃的高度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比普通的老头要有活力一些,但也有一个下降的趋势。
差不多一个呼吸,玄贞道士就要落下。
然后他就消失了。
那种消失很突兀,好像这老头不过是世间一个剪影,现在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拿走一样。他在这里起跳,落下时却已经出现在了他处。
在场的所有人愣了一愣,随后一同转过脑袋,锁定了远方街角那一处宅院。
没等他们心念一动,那边忽地一下产生撼天震地的巨响,伴随着巨响的则是一场难以形容的巨大爆炸,强悍的冲击力直接掀飞了宅院的墙瓦,一时泥土飞溅,砖瓦四起,好像从中间有万斤火药藏匿其中,然后在同一时间爆破开来一般惊天动地。
而紧接着又是一道通天的火光汹涌而起,其势之猛之烈,简直像是要直冲云霄把这云翻雾滚的湛蓝苍穹也化作火海一般。但只片刻,这火光又仿佛被一只自上而下的手掌所掐灭一般,无缘无故就消却在半空中,只留下一片遥远处也可见的黑色烟气。
——显而易见,这场玄关境高手之间的大战已经开始,并且一下子就进入了最高潮处!
众人不约而同,齐齐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刚才我中了《燎原火心经》的时候,你好像在说什么吧?”宁宣也落在后面,但他知道玄贞多半已经占据了上风,于是心安理得地询问起谢易来,“你说了什么呢?”
“我说让你直接动手宰了那家伙,这次我不会把你改造成真人,而是用另一种手法,只因我不想和你讨价还价了。”谢易没什么好气地说,“我免费帮你代打,就用你的武功对付别人,这次不会注入任何外力,只是用我的意识代替你,但这种代替全然处于你的控制之中,你随时都能够替代回来,所以不会忧虑被我夺舍的问题……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这老头应该已经快拿下了。”
“还有这一手啊?”宁宣愣了一愣,将信将疑,“你有这么好心,为什么。”
他不得不怀疑谢易说这番话是不是又一个陷阱,这家伙可是有前科的。
“我乐意而已。”谢易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有些烦躁地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快做正事。”
宁宣又皱了皱眉,有些奇怪,“什么正事?”
他不是不明白谢易的意思,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谢易对这件事情这么在意。其实一直以来,谢易对宁家的纠葛都秉持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件事情也确实和他无关,怎么现在又这么真情实感了呢?
谢易则以一种好像吃下美食的时候看到了其中有一只苍蝇般的恶心感说,语气是又急促又烦躁又嫌弃又厌恶,“他的武功太拙劣了,但武功设计拙劣也就算了,反正我这一路也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好武功,偏偏还配上这么个名字,你都不觉得恶心人吗?”
宁宣又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他忍不住笑了笑,“和这个世界的人呆久了,我都差点没领会到——这样一说,李丞可算是连犯你两次禁忌,他今日应当是非死不可了。”
谢易冷声道,“知道了就快去做。”
“是是是。”
宁宣一边应声,一边在心头涌现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老谢是个绝情绝性的烂人。如果不是因为同乡的关系,宁宣早就将这柄剑给人道毁灭了。可现在他才忽然觉得自己或许错了,一个能够根据他人心性境遇创造武功的人,非得对人心人情有超乎寻常的感知才对,怎么可能真的无情冷血?
谢易所创造的遗世独立,除去自行添加的毁灭意境之外,几乎完全和宁宣的心境相符,即使临时学招,也让他感觉到浑然天成,这招正该给自己用。
他对宁宣看起来毫不关心,只是想要个工具人。可如果真是如此,又怎能对宁宣的心境把握如此精准?
自己所看到的那个老谢,是真的老谢吗?
莫非真有人看起来绝情绝性,实则是大情大性!
宁宣对谢易的过往,对谢易这一个人,是越来越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