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剑胆非但不会输,还会赢。
而且马上就会赢。
宁宣得承认,关于这点,并不是自己看出来的。
他的招法超迈同道不虚,他的眼界高过百炼无假,但这都是有理由的。
他的招式境界,一方面的确是因为他天资聪颖,另一方面也是王冬枝教学有方,他们师徒相得益彰、天赐良配,因而才让他年纪轻轻,得以在百炼境界进入清静无虚空五字中的“静”字诀境界。
他的眼界视角,更是来自于常年使用泣血法以得到在真气境的运用经验所制,这种损耗身体元气、临时催生内力种子的奇特秘法,不管在哪个时代,也都是少之又少的秘传。
换言之,宁宣并非那种天命眷顾的真正天才,他走到今天,是借势而得,借力而成,甚至是借运而起。
谢易已经很看好他了,亦只是将其称作“人才”。
所以一开始,宁宣眼见雷剑胆在黑河帮四人配合无间、攻守具备的围杀之势下,似乎已经是危如累卵、岌岌可危,便心中有了判断。而接下来木姐和赵岳平即将参战,自然不可避免地加速这个过程,令雷剑胆难逃一败。
而在这个时候,谢易却说,“你快准备好给你们这伙的人收拾一下吧。”
宁宣一愣,“什么意思?”他误会了谢易的意思,隐蔽而全面地打量了一遍当时的两位旁观者,二人对雷剑胆的处境似乎毫不在意,“难道他们要出手……但我听说一气剑极为倨傲轻慢,他不会接受其他人的帮助,名剑山庄其实也不太好意思……”
“我不知道他们厉不厉害。”谢易说,“忘了吗?我只是一把剑而已。”
宁宣眨眨眼睛,谢易的话很有跳跃性,他的思想凝滞了半个呼吸。
然后他明白了。
宁宣将目光重新移动回战场中的雷剑胆,“……你的意思是,雷剑胆不会输?”
谢易只是一把剑而已,这是老穿越者多次强调的事实:他只能够观察到物质层面上发声的事情,比如齐勇的跟踪,却无法看清齐勇的境界如何,只能从宁宣无法感受到齐勇之事上推论出齐勇的水平。
当年的封印者对他的限制太大。
而既然谢易只能够“看”——其实也不是看,而是一种类似于看的观察——到所发生的事情,那么他所说的当然也只有发生的事情,黑河帮不会被任何人收拾。
雷剑胆就能收拾他们。
听了宁宣的疑问,谢易似乎很得意,“哼哼,不知道了吧。”
宁宣笑了笑,“老谢,请指导我。”
“嘿,你真当我是你什么人了?”谢易嗤笑一声,“我巴不得你死。”
“求求你了,我太想知道这事儿了。”宁宣收敛了笑容,作恳求语气,可惜没有去掉话语中的笑意,“我知道你不愿意说,可是我真的很想听。老谢,你就大发慈悲一下吧。”
“……”
谢易沉默了一会儿,即使知道宁宣在装腔作势,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而且他一开口就直接一句话连续不断毫不停歇地说了一连串,从原因到过程到结果到其中的每一个逻辑每一处细节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干干脆脆,就好像是一个窒息了许久的人总算有机会呼吸一口气一样,既快又急,既忙又乱,却偏偏又能忙中无错,乱中有序。
说完之后,他啧啧嘴,带着些过瘾和痛快,最后不忘加上一句,“拿着我的东西滚去装逼吧。”
“是是是。”
宁宣再抬起头时,已经能够将这场战局看得很清楚了。
不只是清楚,他甚至有些乏味。
就好像是一个人看一部电影,如果只是单纯地看电影,那么这个人一定会为其中的跌宕起伏而牵动。可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将电影的制作流程掰碎了嚼烂了地告诉他,并且剧透之后的每一个情节的关键转折点和每一个演员的表演过程,而这电影甚至还没有足够的水准,那这观影体验一定会显得苍白无力、味同嚼蜡。
现在的宁宣甚至能一定程度上看清楚这场战斗的未来,虽然这其中任何一个人对上宁宣,他也没有绝对胜过的把握,可他还是觉得这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被自己洞悉得清清楚楚。
常飞和马黄叶自然不知道个中缘由。
他们惊讶于宁宣的判断之精准,更惊诧于宁宣的态度之自信。
他们虽然自信雷剑胆肯定会赢,但其实很难说准何时能赢。要做到这种事情,不只要看出雷剑胆留有余力,更要准确判断出雷剑胆此时的状态、心意,知道雷剑胆什么时候不留余力。
这种高屋建瓴的目光,似乎只应该出现在名剑山庄庄主马赤弓、魁星门门主吴寒臣、长河派派主张傲等人的身上,而不应当是一个小门派的黄毛小子身上。
这少年人好奇怪。
他们刚升起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的念头升起,还没有一个切实的形状,甚至那股疑惑还没有升起对宁宣的质疑、嘲笑或是更多询问……仅仅只在那一个疑惑的念头产生于心湖之中,而并没有落入湖面,激起一阵阵的思绪的时候。
就在这样一个间隙与间隙之间,变化产生了。
宁宣说话的时候,雷剑胆面前是孙锤子的大锤,左边是李仲文的连环腿,下阴处有木姐的红玉,长枪幻化出道道枪影封锁他的一切后退,而头顶便是王有财如同墨水书笔、划出一条长长黑河的鬼头大刀。
宁宣话音一落,常飞和马黄叶的心绪起了变化,也就在这个时候,雷剑胆临危不乱,踏步向前,忽地大喝一声。
这个胡须长、头发长、剑身长、剑鞘长、剑穗长的中年男人,在这场战斗之前的阶段简直像是个哑巴。
这是他从头到尾第一次大喝出声。
真气境高手一旦大喝出口,口舌间暗含真气,肺腑和丹田发力,气神与势意潜藏,这一切力量爆发出来,骤然一响一动,不啻于一道万钧闷雷爆响当空。
王有财等六人听此一响,不免震了一震。
但也只是一震。
他们该刺的继续刺,该砸的继续砸,该出枪的出枪,该横扫的横扫,王有财的刀也挥舞得更像一条从天而降、扑灭一切光明的黑河。
不仅威势不减,反而斗志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