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临忙道:老朽谨记仙子之言。
女子:我儿生在秦家,便随秦姓吧,伴雷电而生,便叫秦雷吧。
秦君临说道:谢仙子赐名!
女子:我死后,将我葬在南面之地,一切从简。
三天后,仙影镇的仙足山的南面之地多了座新坟,新坟简陋,麻石的墓碑没有碑文,这与秦家身份不符,因此引来镇一些礼仪之士的非议,也有人通过蛛丝马迹认为,秦家确实已经开始没落,这给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希望。但是,很快人们就发现,秦家并没有没落,而秦君临也没有那么早死,相反,秦君临越活越年轻了,这引起了秦家子孙暗地里极大的不满,虽然明面对秦君临愈发地恭敬。
秦雷由王小云抚养,王小云无子嗣,对秦雷视如己出,倾尽心血。秦雷自小便体弱多病,经常高烧难退,王小云也是尽心尽力。秦雷到了五岁,王小云意外怀身孕,精力便大大减少,对秦雷的管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而王小云诞下一女后,悉心照顾女儿,对秦雷就更难管教。秦雷自小便有些木讷,反应迟钝,有人说是天性如此,也有人说是高烧不退时烧坏了脑子。因此,秦雷在秦府,经常有兄弟姐妹甚至下一辈分的人去欺负他,或者动手打他,或者用恶毒的话去骂他,但不管是打还是骂,秦雷都不出一声,而这则更进一步地激怒了欺负他们的那些人。被打骂而不还手,这实在令人气愤。
秦家正门子弟,在仙影镇就像岸的螃蟹一样横着走,无人敢招惹。但是唯有秦雷,镇的任何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欺负他,给他各种骂名。一个外族子弟克了自己的生母,还厚颜无耻地得了镇最高贵的秦姓,给他多少骂名都不为过。
秦雷瘦小的身影浑浑噩噩地走在镇的大街,一只黄黑杂色的流浪狗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秦雷似乎感觉到了杂色狗跟在身后,停住脚步,回货头来。杂色狗警惕地停住脚步,尾巴挺直地竖起来。
“咬他!咬他!”
有人叫起来,跟着就有更多人叫起来。狗咬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尤其当狗咬的是弱小的秦雷时。
幼小的秦雷双眼迷茫地望向一脸兴奋的人群,然后他走向杂色狗。杂色狗警惕地不断地后退着,在这场人狗气势的交锋中,这条杂色狗辜负了众人的期望,耻辱地败下阵来。
“没用的狗东西!”有人叫起来,声音里充满失望和愤怒。人一认真起来,就变得非常可怕,哪怕你认真的是一条瘦骨嶙峋的杂色狗。
秦雷继续向杂色狗走去,杂色狗继续怯懦地后退,它甚至有转身拔腿逃跑的计划。
但是,一条厚实的木棍狠狠地砸在了它的脑袋,它仅仅咪呜了几下,就四腿蹬直,一命归西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把手里带着狗血的木棍扔到一旁,弯腰提起带着耻辱死去的杂色狗的后腿,愤愤地说道:今晚来我家吃狗肉!然后他拖着狗腿走了,地留下狗头流出的鲜血。
一个文秀的男子喃喃得说道:那是我家的狗。
文秀男子身旁的一个老家伙笑道:这样没用的狗,不知道它的肉好不好吃?
文秀男子暗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身为一条辜负众望的狗的主人,他也觉得脸无光。
围观的人很快就散了,有人跟着壮汉走了,他们有着自己家传的红烧狗肉的秘方,可以借壮汉之手来大展身手。
秦雷迷茫的望着散去的众人,他不知道人们内心的想法,只是觉得杂色狗的下场很悲惨,幼小的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下场。他穿过街道,爬过几座山,来到他生母的墓前,然后头靠着麻石的无字墓碑,沉沉睡去。他知道他的母亲就沉睡在这地底,虽然他不能理解母亲这一概念,但当他的头靠着这无字墓碑而沉睡过去,他就能感受到如同沐浴在春光中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
有时,他会醒过来,这时他就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前方,目光呆滞。在太阳还没有下山之前,秦君临来到了这里。他拉起秦雷的小手,把他背肩膀,在夕阳中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秦君临处处维护秦雷,甚至制定出家规来保护他,但是秦府的却人总能找到机会来欺负他,甚至比秦君临制定家规前更加变本加厉。这些欺负秦雷的主力军领袖就是秦君临的大曾孙秦明,他比秦雷大两岁,他的父亲秦熊在他还在娘胎里时就响应国家的号召去参加与镜花国的战争,因为表现突出并且立过几次大功,而且为人圆滑,懂得讨好,因此五年后战争结束,他便混得了个一官半职荣归故里,如今和平年代无仗可打,他便赋闲在家。但秦熊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和平年代的兵职就是个虚职,他想做事,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领秦家走出封闭落后的仙影镇,去开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他甚至想到要建立一个秦姓的王国,而他的第一个障碍就是与他想法完全相左的秦家家主秦君临。秦君临作为秦家家主,在家族德高望重,秦熊想要翻天,很难,指望秦君临早点归西是一条没有任何风险的坦途,但是秦君临却越活越年轻了,满头的白发也变得乌黑,照这么下去,秦君临老而不死,他秦熊的机会就十分渺茫,所以他便开始在秦府暗地里与秦君临角力,而这爷孙意志较量选择的战场就是懵懵懂懂的秦雷。外人不知其中玄妙,只把秦雷的受人欺负看作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具体体现,这是有失偏颇的。
秦雷到了八岁,秦府的人对他欺负得更加肆无忌惮,这大概是因为秦雷的年纪越大,承受欺负的能力就越强。也有人这么解释:当一个人受欺负成为一种习惯,欺负他就是对他的尊重,不欺负他反而是对他的不尊重了。
此时,秦君临变得越发年轻,身体的力量也渐长,威严更甚。但是在他携带着秦雷去拜了那南面的简陋的坟墓,回来后他便宣布卸任所有职务,包括家主和镇长,而他将会带着秦雷云游四海,遍访仙迹。
接任秦家家主的是秦熊,这位古月国的总兵如愿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权力,但当秦君临将象征秦家权力的秦家家谱交到他手里时,他还是假惺惺地做了挽留,并发表了感天动地的发言,总结了祖父辉煌的成就,说到了祖孙俩深厚的不可分割的血脉情谊,并流下了两滴眼泪。最后,秦熊发表了情绪激昂的演说,说得口干舌焦声嘶力竭,但是听懂的人不多,附和者更少。秦熊只能换一种容易理解的方式说道:我们秦家要走出去,争取更多的荣光更多的利益!女人有更多更好的衣服和首饰,男人有更多的妻妾和仆从!这么通俗易懂的说法虽然很不雅,几位老夫子羞得都用手捂住了耳朵,但是大多数人都听懂了,而且立刻附和起来。秦熊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秦君临就起床收拾东西,而秦雷还安详地躺在床。王小云用托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放在桌,一脸的怨气。
秦君临不敢去看王小云,觉得自己有愧。
王小云幽幽地道:你真的这么狠心丢下我们母女?
秦君临环顾左右,说道:小云,你要理解我。
王小云说道:好,你把面吃了,你哪里去哪里,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秦君临只得坐下,拿起碗面,用筷子撩拨了下碗里的面,夹起面,正要吃,他却突然放下筷子。
王小云眼里含泪。
秦君临说道:不是,小云,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不管你理解不理解都好。我这次外出寻访仙迹,追求成仙之道,为的都是我们秦家这么一大家子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得为秦家寻找后路。
王小云说道:秦家的后路你孙子秦熊已经安排好了。
秦君临叫道:糊涂!秦熊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他迟早要祸害完秦家!希望在他祸害秦家之前,我能寻到成仙之法,成就仙身,那样,秦家才有未来。
王小云叹道:成仙之法何其稀有,恐怕你还未寻到便已客死他乡了。
王小云说道此处,不免潸然泪下。
秦君临: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只要往南,一直往南,我相信机缘犹在。
王小云从怀里掏出手绢,小心地擦拭脸的眼泪。
秦君临抚摸着王小云的乌黑的秀发,说道:你理解我了吗?
王小云轻轻擦拭掉脸的泪痕,说道:你要去就去,我不阻拦你。但是你带着他,恐怕路会拖累你。
秦君临笑道:你不懂,他是个大机缘。
秦君临拿起筷子,要吃面,王小云赶紧把他的筷子抢下,说道:这是绝情面,你不要吃了。我把它倒掉。
王小云赶紧把面端走,在一处墙角处倒掉。过了一个时辰不到,府里就传出府里的两条功勋老狗不幸死亡的消息,而这时,秦君临已经带着睡眼迷蒙的秦雷踏了前往南方的路。
秦府的两只老狗不幸死亡,秦府为此摆设了三天的灵位,镇的人多来吊唁,手中带礼,秦府也照收不拒。
于是,镇的人安心下来,因为秦府没有变,秦府还是从前的那个秦府,而且更加秦府,因为一次秦府家死了一条狗,也只是摆设了一天的灵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