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说的倒是轻巧!”秦何人冷笑,“来的可是韩雨林!这个老妖怪当年名为隐退,实则一直藏在幕后专替皇帝阴人!准备?你们俩可曾料到来的是他?又知不知道随他同来的还有哪些山精水鬼野神仙?连侯爷当年都被这老妖怪逼得解甲挂印,向朝廷请乞骸骨,你俩难道比侯爷还本事?”
“住嘴!秦何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侯爷出言不逊!”听到秦何人越说越不像话,杨成贵勃然大怒,当即拍案而起,一双虎目厉芒闪闪,竟有杀气浮现。行伍出身的他实在无法容忍有人对被自己奉若神明的严侯无礼。
“我大胆?小姐在座,你这杀才莽夫竟敢拍桌子,姓杨的,咱们俩到底是谁大胆?”面对目露杀机的杨成贵,秦何人丝毫不惧,语气越发尖酸。
“你——”杨成贵一时语窒,恼羞成怒间眼底杀机更盛。
“行了,都消停会儿,还嫌不够乱么?我只说过你们可以随意,没让你们恣意。”眼看两名属下已有大打出手的架势,夏继瑶以手扶额蹙眉不悦道,似乎很是头痛,好在她这话的效果立竿见影,无论是杨成贵还是秦何人,未等她话音落下就已双双偃旗息鼓。
“所幸韩雨林行事素来求稳,若无一击必中的把握,绝不会轻易出手,咱们还有时间,只是接下来凡事都要小心些,免得授人以柄,教这老妖怪逮住由头。秋寒,我让你派去的人都撤回来了么?”夏继瑶问赵秋寒。
“昨日便已尽数撤回来了。”赵秋寒回道。
“嗯,这就好,有韩雨林在,节字营不能再动。可惜,本来挺好一个嫁祸严不锐的机会,就这么泡汤了。”夏继瑶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去栏杆前,“不过有了叶白眉的这笔交易,咱们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小姐——”秦何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夏继瑶转身问道。
“我以为,您派田知棠去下龙坡之举,是否失于草率?毕竟——”秦何人偷偷抬眼看了看夏继瑶的反应,见后者并无不悦之色,这才继续说道,“毕竟他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而下龙坡内里情势却极为复杂。再者,韩雨林虽有耐心,可他既已到了地头,总要做点什么,试探也好铺垫也罢,不可能一动不动。田知棠若在下龙坡那边糊里糊涂地捅了篓子,一旦让老妖怪得知,难保不会趁机摆咱们一道。”
“怎么说?”
“下龙坡那些人可不知道他来了,甚至不知世间还有这么个老妖怪。他若暗中使坏,让下龙坡那些人误以为田知棠是您派去砸场子的,届时咱们可就被动了。”
“呵——”夏继瑶凤目一转,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秦何人道,“你啊,想去就明说,跟我绕什么圈子?”
“小姐,我——”秦何人想要辩解,却被夏继瑶抬手打断话头。
“好了,你就不是个心里会藏事的,不然还戴个什么面具?想去就去吧,与知棠相互有个照应也好,不过此行需以他为主,你不要想着出风头。”
“可是——”
“没有可是!”夏继瑶突然敛去笑容,扫了眼在座的三名管事又加重语气,“我知道,他一来就是管事这件事,你们明着不说,心里难免不服,起了一较高下的念头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们都给我记住,尤其是你,何人,田知棠是仇公亲自具信举荐过来的人!”
“可咱们对他的来历底细一无所知!再说东海阁早就在暗地里与桓王府眉来眼去,万一仇老生——”尽管梧桐院里都知道自家小姐的父亲夏明达身前受过仇老生大恩,后来还是垂髫之年的夏继瑶能安然返回燎侯府也是仇老生暗中出力,可秦何人还是忍不住犟了一句。
“放肆!再敢对仇公出言不逊,自去王管家处领罚!”
见自家小姐已然动怒,秦何人只得作罢,强自行了一礼便匆匆告退。湖心亭里再度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继瑶重新落座,目光却转向亭外天空。
“秋寒、成贵——”
“小姐有何吩咐?”两人赶忙回应。
“你们说,文靖先生会出错么?”夏继瑶问。
“文靖先生乃是当世奇人,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无有不精,旁人都说他‘能观日月星辰之变,善察风云气象之异’,既然他当初说燎州‘今冬有雨可致冬涝’,这场雨就一定会下,灾情也一定会起。”赵秋寒回答说,心里却多少有些没底,毕竟预判天气变化这种事,无论是学贯天地的奇人高士还是经验丰富的乡野老农,都无法做到百分百应验。
“但愿如此吧。”夏继瑶点头笑笑,不再言语。
见此情形,赵秋寒与杨成贵迅速对视一眼,双双露出苦笑。作为得力心腹,他们自然清楚自家小姐在担心什么。梧桐院之所以大肆屯粮,就是因为自家小姐口中的“文靖先生”断定燎州今冬会有一场将造成冬涝灾情的大雨。如果真教此人言中,自家小姐手里的粮食立刻就会成为与各方势力博弈的重要筹码。谁都知道,冬涝除了杀人的严冬湿寒,还会影响来年春时,若官府应对不力,必闹饥荒,届时饿殍满地的燎州不知将有多少地方官员要因此人头落地,而这也正是自家小姐决定不再隐忍,转而向严不锐发起全面攻势的关键所在。可这场雨若是不下,梧桐院此前的种种布置却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的结果就难说了。
某种意义上,自家小姐这回几乎可以算是只凭他人一言便拿全部身家作赌注,与老天做了一次豪赌。赵、杨二人至今也想不明白,行事向有严侯之风,每每虑胜先虑败、求胜先求不败的自家小姐当初为何会一反常态,作出这般激进冒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