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都城中的一干慎衔司司卫领了郭顶的命,除去监视北戍府的人手,其他人都在乐屏的调度下开始着手调查敬妃生前的大宫女叠翠。
刚得了郭顶的命,乐屏就去了蔡府管家昨晚去的那家赌场,巧的是又遇见了他,想必是吃过午饭又偷溜出来了,乐屏和跟踪他的司卫交换了个眼神,那司卫就心知肚明的退下了。
乐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推开赌桌前围拥的人慢慢朝蔡亭均的管家挪去,来到那管家身旁,乐屏将那银子一掷押了小,双手环抱一副胜姿态。
管家一皱眉转头看向乐屏,“公子大家都押大,为何公子偏偏押小?”,乐屏盯着摇色子的那个女子,一脸多情“这女子钟情于我,对我情根深种,我要是押小她一定因为对我的爱慕让我赢”。一段大言不惭的话语让管家惊掉了下巴,“难道这女子还会耍诈不成”,管家有些疑惑了。
“你不懂!”乐屏摆摆手,凑到管家耳边低声说“这赌场的玩儿色子一半看运气,倘若次次都让你蒙对了人家挣什么”,看乐屏一本正经,管家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公子所言可当真?”
“自然当真!别人我都不告诉,我看你一直输心里看不下去了,过来帮帮你”乐屏虽然和管家在说话可眼神却一直未离开过女子半分,那女子倒也是不驳他的面子,也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那女子真喜欢你?”管家看看俩人难以割舍的眼波又探头低声问道。
“有何假的!”乐屏依旧挺胸抬头的说着,管家下了下决心“那好,就信公子一回,我也押小”
女子妩媚的半躺在赌桌上缓缓打开骰盅的盖子,眼神似有若无的看着乐屏,酥软的话语轻轻的说道“赌大者,赢!”。
管家听了一皱眉头,转头就要找乐屏算账,乐屏窘迫的挠挠头安抚管家说道“仁兄别生气,这女子自我进来就一直看着我,我以为她多半是看上我了,还以为我要是押小她会因为对我心生欢喜让我赢,没想到是我误会了”,管家只的叹气一声心想自己算是看错了人,竟然相信了这么个自恋的小子,身上的银子已经输光了,只好自认倒霉的回去了。
乐屏一把揽住了想要离去的管家。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银子递到管家手中“全当是给您赔不是,刚在是在下唐突了,我和哥哥有缘,说不定下一把就赢回来了!”管家虽然心里疑惑乐屏的举动,但也没加以追究,拿了乐屏手上的银子又投身到赌桌中去了。
乐屏转头看看盯着管家的司卫,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管家也是奇怪自从拿了乐屏的银子,自己一路手气大好,不知不觉赢了已有快十局了,正当管家还要押注时,乐屏按下了管家的手“仁兄还是见好就收,今日和仁兄相遇时乃缘分,不如咱们改天再约赌桌,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在下请哥哥小酌一杯如何”。
被乐屏按下了手心里正一阵不快,乐屏一番话倒是也点醒了他,赢了这么多局赌坊的人恐怕也要盯上他了,“今日多亏遇见公子蔡某才能翻盘,这杯酒自然是蔡某请公子喝,走!咱们落清坊共饮一杯”
这管家蔡勋是蔡亭均远方的一个表叔也算是替蔡亭均鞍前马后很多年了,乐屏乐得蔡勋请他喝酒,自然爽快的一同前去了。
赌桌上的女子莞尔一笑,看着远去的背影将神丝慢慢抽回,火红的衣纱衬的人肤白胜血,都是慎衔司的司卫要输要赢还不是全凭安排,这蔡勋算是栽到了慎衔司的手里。
郭顶只浅浅的睡了几个时辰就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床榻之上的被褥被他搅的七零八落,枕头跑到了地上,铺在榻上的毛毯也掉了一半在地上,给慎衔司的司卫布置了调查叠翠一事后,他便头脑发蒙的回来睡觉了,然而却没有睡踏实心里七七八八的念头搅的他头疼,已是下午可他也不饿,一跃跳下床,穿戴整齐,腰间别着进宫的令牌就朝着皇宫走去。
腰间有闵帝亲赐的令牌,郭顶进宫并没有人阻拦,这次前来进宫他是往内侍局而去,而这内侍局不在内宫范围,进出更是容易。
内侍局外,郭顶低头从门缝向里看去,正值午膳过后,只见值班的小太监还打着瞌睡,郭顶嘴角扯出一丝奸笑,双手攥拳咣咣咣的砸着门,突如其来的砸门声骇的那小太监一激灵,随即也就清醒了,慌张的开门喊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小太监一开门就看到了郭顶手上高高举起的令牌,待令牌被郭顶放下就看到了他一张俊朗的脸上挂满了极尽谄媚的笑“在下着急找您要点东西!”。
那小太监不认识眼前的人,可这令牌并不陌生,虽然被这敲门声戏弄的惊魂未定,但心里隐忍也不敢发作,脸色铁青,面无表情的说道“大人要什么东西?”
“有劳公公替在下找一找敬妃娘娘的大宫女-叠翠的东西”郭顶也毫不顾忌小太监复杂的心情不好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所寻之物。
“敬妃娘娘殁了以后,叠翠也跟着主子去了,这会儿要找她的东西怕是不太容易”,小太监语气冷淡,虽然说的是实话却显得有点儿刻薄。
“有何不容易,宫人没了以后他们的遗物不是都有专人清点并且收拾妥当记录在册吗?公公查查典册不就知道了”郭顶对这宫里的规矩似乎比这小太监还门儿清。
小太监不知今日来的这个人所为何事,遮遮掩掩的不肯拿出典册,郭顶有些着急了“别废话,看不见这是什么令牌吗,我奉圣命而来,你还敢抗旨不成”
那小太监也没办法再推辞,乖乖拿出典册让郭顶一看究竟,“就这?一本玄世旧经?一杆桐木粗毛笔?还还有一方砚台?看不出来这叠翠还是个舞文弄墨的丫头?不过是真够穷的?”说道穷的这几个字眼加重了口气撇了那小太监一眼。
在宫里能把主子伺候妥帖的,那必得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若是哄得主子们开心,总会得一两件值钱的赏赐,而各个宫的掌事宫女、太监更是赏赐不断,囊中颇丰,像叠翠这样的大宫女肯定也是赏赐不断的。
叠翠死后她那些遗物,也就被主事的太监们私下瓜分了,而侵占死人财物的行为,宫人们大都是互相遮掩,自然是谁也不会揭发谁。
郭顶知道宫中向来有敛死人的财的事儿在,只是不知道叠翠生前有没有重要的东西被这群宫人给抢占了去,心里着实有些气恼。
郭顶将脾气一股脑撒在小太监身上,呵斥着让他将叠翠的东西收拾清楚,临走时对着小太监没好气的问道:“可有人还来领过叠翠的东西吗”郭顶细细想过,倘若蔡亭均真有什么重要东西在叠翠手里,那叠翠死后他一定回来内侍局询问。
那小太监见郭顶喜怒无常又阴晴不定,规规矩矩的说道“没人,肯定没有人来取过这些东西,这典册后边干干净净没有写着任何人来取过”小太监言之凿凿,倒是不像在撒谎。
郭顶转念一想,多嘴又追问到“那这些没人要的东西最后如何处理?我看着内侍局也没多大应该乘不下这些东西吧?”
小太监思虑了一会儿,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如果死的人尚有家人在,就等这些东西归纳齐全后,由内侍局统一批准找时间送出宫交到他们家人手里并且附带十五两,不,二十两银子,这是皇上下过令的!”这一番回答,无疑也说出了内官克扣安置银两的毛病。
“那为何叠翠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给她家里人送去?”郭顶继续追问道,那小太监一五一十的说着,“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兴许是没有家人了吧,在这之前内侍局是长焦公公管着的,小的也是刚刚调进内侍局不清楚这么多”。
郭顶“嗯”了一声,随即拎着叠翠的那个包袱,出宫走回慎衔司。
这几日望都依然像往常一样喧嚣热闹,自皇宫侧门而出,抬眼就可看到十里安澜街枕着穿城而过的泾水河,河面不宽乃是主流的一个分支,河上每隔不远都修建着精美的白石月牙桥,沿街一步一摊贩,河中一里一船舫,两岸暖风熏熏,人面相映,闹市中穿行的人们都着轻薄的春装,沿街人头攒动,叫卖脂粉的摊子围着一众俏丽的女子,摆卖风筝的小贩逢人就推荐自己的风筝,挑着担子卖糖人的老人身边则簇拥着一群上蹿下跳的小孩子。
一群孩子哄抢了老人做出的糖人,人手一个的彼此炫耀着离去了,摊子前立时安静了下来,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怯怯的说道:“请问?可以给我也做一个吗”老人抬头看去,一个面庞粉白的男孩站在摊子前不断扭着手指头。
“那想要个什么样子的啊?”粗哑的声音异常的温和,男孩低垂着眼皮不敢直视老人的目光,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老人手里的糖人“我想要一个鸽子,可?可以吗?”。
老人古稀之年,皱纹堆满了额头,眼底一枚黑痣,却极是慈眉善目,“男子汉大丈夫可要硬气一点呐,想要什么大声告诉爷爷,爷爷送给你呀”
午后的阳光将人的脸颊晒的微微发烫,闭上眼睛迎着日光停住脚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慢慢沸腾起来,好似随着泾河的水奔腾的越来越快。
男孩手里拿着一个鸽子形状的糖人心满意足的离去,老人收拾摊子,扛起了担子,满目怜爱的看着渐渐远去的孩子们,咱们闪烁出明媚的光辉“糖人喽,又香又甜又好玩儿的糖人喽”深沉粗哑的叫卖声随着河面蒸腾的水汽朝着泾河主干绵绵不断的涌去。
人头攒动的安澜街,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不时出现一两个神情庄重的慎衔司司卫,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与这春日和暖的周遭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