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么,你又是谁?”蓝若林终于冷静,冰冷而机械的问。
他从袖口中又一次递给她,这次却不是纸条,而是用薄纸叠起的纸张,那纸张似乎是硫酸纸,可透纸背,仿佛像读书时代少年们用花边香味纸写的情书。只见那叠起的纸张最上面写着三个字:回去看。这三个字是这个保镖的笔迹。
那保镖又一次面无表情、旁若无人的站在她身后,仿佛他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蓝若林见他模样,不像是装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她不知道的阴谋。而这个保镖,显然是想告诉她一些什么。但他是个哑巴,而且他们的四维时空里,都有监控。他的举动,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察觉这一切。
看过展之后,他们打算回家。她还没有吃饭,想着回去饭菜有异,不如就在展厅解决,便在大厅里的自动购售机上买了饼干和饮料,又问那保镖喝什么。他只点了苏打水。
他们上车准备回家,一路上她准备吃这些零食,也被保镖拿过去,用自己怀里的一枚类似银针一样的东西插入食物中,之后才全部递给蓝若林。蓝若林心想,难道害我的人,会潜入这种自动售卖机?这太可笑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那个保镖是对的。
他们途中堵车。她想起可以走另外一条道,正好可以去医院,不管怎样,既然今天说了要去检查,就顺便去一下。于是,他们换了一条道,却谁想,刚走了没多久,在一个丁字路口,突然冒出一辆巨型卡车,那保镖不知道怎么开的,突然瞬间就漂移到他出,完美地躲开了那辆卡车。
蓝若林回头,看着那辆卡车装在了植被浓密的山坡上,可见它当时开的有多么迅猛,才能在没有撞上他们之后,因为刹不住而横冲直撞到那边的山坡上。
她惊魂未定地坐回来,抬眼的瞬间,便看到车前方的镜子中,那保镖的一双眼睛。
那是一对浓黑忧郁有着长睫毛的美目。若非如此单看,在一身黑衣、黑头发、黑口罩的包围下,是根本不会注意这样的一双美目的。
蓝若林想起林曜栋说这位保镖的半张脸被硫酸所毁。那么,是谁毁的?断不可能会是韩仕吧?若是韩仕,莫非他前来报仇?而韩仕不知道,所以他才搞出这么多名堂?
但是,她转念一想,她今日跟管家刚刚说过要去医院,途中就堵车了,而从刚才堵车的地方去医院最好走、最近的一条路,就是这条。莫非,想要害她的人,正是王管家?
她不再从镜子中看他,而是转头看着窗外,恨不能赶紧回到家里,打开这封信看看他在这里面到底给她写了什么。她一定要把所有这些都统统告诉韩仕。
然而,待她回到自己屋里,打开这封信,却发现,这封信却不是保镖所写,而是方梓同写的。
2
信是用极小的字号打印出来的,纸张上满满的,没有留页边距。可见他当时的窘迫和想要对她表达很多却无奈纸张有限,或要把纸张缩小到某一程度再私自带出来给这个保镖,再带给她……
她的思绪徘徊不了多少,就赶紧往下看去。
“若林,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林森集团……”
离开?为什么,为什么韩仕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离开?……她心中泛起层层疑惑。
“很抱歉没有去参加你的婚礼,一早就为你准备了礼物——一对铂金鹿头耳钉,不知你是否会喜欢……或许,韩仕不会给你,你又如何可以见到……”
韩仕不会给我?为什么?蓝若林又一次觉得奇怪。她接着看下去。
“我们相识了这么久——比你知道的还要久,但你我从未单独做过交谈,我也从未告诉过你我和韩仕的关系。”
我们认识的时间,比我知道的还要久……方梓同到底是什么意思?蓝若林不明白。
“我从小就认识韩仕了,大概七八岁时。
那时,我是一个小县城的孩子,爸爸妈妈在外打工,我跟着爷爷奶奶捡垃圾为生,所以常常受其他小朋友的欺负。他们叫我捡垃圾的小孩。
而韩仕跟他母亲和小姨一起住,就在我们家垃圾场附近不远的棚户里。他妈妈靠在一家食品工厂里做工养活他,他小姨没有工作,每天上学放学去接他回家。一家三人挤在一个20平方的小破房子里,下雨都会漏雨的那种。因为他没有爸爸,小朋友们都叫他野种。
有一次,我被小朋友欺负时,他跑过来帮我,于是我们两个都被打了,后来他跟我说,我们两个要一起变强大,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他带着我跑到中学附近的录像厅后面,那后面的帘子缝里,能看见厅里正在播放的影片。那时,我们都喜欢李小龙的功夫片,并每天也按他的方法进行马步、踢腿、打沙袋这些训练。
别看我们没人指导,但一年以后,我们小有成绩,已经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反而是我们两个人经常把别人打的鼻青脸肿。没有人敢问我们两个收保护费,后来,我们两个也变成了小混混,经常去收其他人的保护费。但我们不敢跟家里人说。不过,我们两家的关系,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之后,他小姨也来帮我爷爷奶奶收垃圾收破烂赚些钱养家糊口。
那时,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却每天开开心心的。最快乐的就是过年,每家人都把自己最好吃的东西分享出来。我们两个最喜欢一起放炮,烟火炸的漫天都是。可这样的幸福,老天爷不会给我们。
有一天放学,他的小姨没有来接他,我陪他等了很久,最后,他跟着我回了我家。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叫他一起吃,他不肯,说要回家看看。那是个深冬,下着大雪,我们都在城外,没有路灯。爷爷奶奶说让他吃饭,吃完饭带着他和我,一起去他家看看。最后,他才肯吃饭。之后,奶奶留下来洗碗收拾东西,爷爷带着我和他,打了手电筒去他家。
结果去了他家,他家黑灯瞎火没有人。他当即就坐在台阶上不肯走。我便也想陪着他。我爷爷便也留下来,蹲着给我们两个讲故事。逗的我们直笑。
这时,突然有人来了。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他进来以后就指着我们两个小孩,问,谁姓林。可我们两个都不姓林。于是,我们两个都摇摇头。他正要进来,就被一个人用棍子打了脑袋,立马倒在了地上,我们都吓得站起来。定睛一看,那个打人的人,是韩仕的小姨。
她带着哭腔,对我和爷爷说,你们快回家吧。说着就要拉韩仕走。结果这时,那个男人醒来了,一脚就把韩仕的小姨踹倒在地,没过一会,地上流了很多很多血。我爷爷也去拉那个男人,被那个男人一挥掌打倒在地上,当即就晕了过去,当时我还不知道严重性,后来才知道是那一巴掌,让我爷爷摔断了尾椎。而韩仕的小姨被踢的那一脚,让她流了产。”
流产?韩仕的小姨结婚了?为什么方梓同之前的信里没有提及?蓝若林又回头看了一遍信,确定没有提及,才往下看去。
“我跑去看我爷爷时,那个男人去拉韩仕,韩仕对他又打又骂。我看见了,又去帮韩仕,他也来打我,我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我们两个小孩,就对他又踢又打。但我们两个都打不过他。他一巴掌过去,就扇的我耳朵嗡嗡响。韩仕也被他扇了一巴掌,嘴角都出了血。但他抓的,显然只有韩仕,他拉着韩仕,就把他往外面的一条臭水沟里扔去。
这时,又来了一个很年轻很精瘦的男人,从袖口很快抽出一把匕首,以我们都没有看见的速度,割断了他的喉咙,那是我第一次见杀人。可我并没有被震撼。因为几乎没有看到血。
那个年轻男人杀完人后,跳下臭水沟,把韩仕救了上来,韩仕当时已经昏迷过去。接着,他将尸体和韩仕,都统统拖进了一辆车里。只不过,尸体放在了车的后备箱,而韩仕被抱进了车的后座。然后,他走过来,将我也一起拉上了车。我很害怕,但我不敢说话和表现出来。
他带着我们来到一个很豪华的别墅。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问那个中年男人,这个孩子怎么处理?他们口中的这个孩子,就是我。
我猜他们当时可能想杀我。但那个中年男人说,他和仕儿是朋友,如果仕儿醒来,问起,他朋友呢?我怎么回答?
于是,我完整无缺地活下来。并且和韩仕一起被安置在一个豪华的起居室休息。第二天,我们还跟那个中年男人一起吃了早饭。后来,我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韩仕的父亲。我还问他,我爷爷怎么样了。他笑着说,他会支付我爷爷的住院费。
后来,我就被送回去了,也见到了爷爷奶奶。虽然韩仕的父亲支付了我爷爷的全部费用,给他用了最好的医生和药,但我爷爷还是没几个月就走了。那之后,韩仕和他小姨也走了。走前,韩仕还来跟我道过别……
蓝若林看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韩仕和他小姨……那他母亲呢?他找到了父亲,可他母亲怎么没有交代?她接续看下去。
“再后来,我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后来,我没有考上中学,进了一所垃圾初中。有一年……算了,这里省略吧。如果将来我们还能再见,我再告诉你。”
蓝若林想,省略……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样欲言又止?她继续看下去。
“再然后,韩仕回来了。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大概就是他在美国如何如何。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很多好东西。还给了我一张卡,里面是无限额的钱,说让我买书、交学费、将来读大学。但这张卡我们没有用。我和奶奶依旧考捡垃圾为生。如果说我们是朴实,不如说我们是土——我们不会用卡进行消费。
韩仕回来一趟很不容易。时间也不长。后来,我们一起去了那个雪山——就是那次公司去的,我还带你去看了我们一起留下的手印。那时,我们两个约定,将来美国见。
若林,你知道吗,从那时开始,我发誓要好好学习,将来在美国见他。这天地之大,好歹有一个地方,能够让我们再见。于是,我的成绩越来越好、越来越好,最后,我考上了大学,之后,又公费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