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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早上,蓝若林在晨光中自然醒。
已经是五月的晨光。天亮的尤其的早。在鱼虫鸟鸣的大自然音乐声做了一个小时的瑜伽。时间才不过七点。昨天跟岳欣芳的饮酒,显然并没有影响到蓝若林的作息。
说起与岳欣芳的相处,曾经她们两个都年轻,在一个项目上上班,彼此最能聊到一起,但其实不过是年轻时候的玩乐。这些年来,她们两个又因为大龄剩女而再次深入到内心话题。这次蓝若林来总公司,再次与岳欣芳相处,依旧还是曾经的话题,吃饭喝酒聊剩女。她们彼此都坦白过曾经的恋情。甚至,蓝若林跟陈克生恋爱时,岳欣芳就在他们身边。但这半年,蓝若林每每跟岳欣芳一起吃饭饮酒,都已觉不出曾经的快乐了,她自觉归类到经济的紧张问题。毕竟,她现在供房,而岳欣芳也在跟着家人一起做生意。这么隔几天就去这个城市最好的酒店吃一顿,对她蓝若林来说,还是有点过分的。但说实在的,她不好拒绝岳欣芳,尤其是在岳欣芳失恋的状态下。
蓝若林深吸一口气,心道,不管怎样,既然认定了这个朋友,也就舍命陪君子吧。
她给自己在厨房煮汤。之后摊开了樊均的第一本画册。她再次拿起画笔。
十年了。整整十年。她没有再画过任何一幅画。看着自己从父母家中拿回的那些曾经青春时代里的画本,她一时感慨良多。是的,她要再次画画。这种想法,从未这样强烈过。
自从樊均落回她的心里,她便一直有这种想法,这些日子,零零散散在网上买了一些画材。水粉、水彩、丙烯、水溶彩铅、马克笔……什么都有,既然决定开始,那就开始的彻底和义无反顾点。
画笔落在纸张上,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画起。她想起当年她不敢在樊均的画上上色时,樊均跟她说,你就随意画。说着,竟然把一滩水直接倒在了洁白的画纸上。
樊均是大触,用水彩随意的涂抹,都是绝美的混色。那以后,她爱上了他的那双手。洁白、细长,随意变幻,稳如泰山。
她这么想着,便也学樊均的模样,开始了混色。即便失败,再画不就好了?
就这样,她画了一早上。
中午觉得饿,才看了时间,发现已经快一点了,困意袭来,却只是在午后的阳光中睡了一觉。直到被电话铃声吵起。
“喂……”
“还在睡觉?”韩仕不悦的声音传过来。
“嗯?”她睡的迷糊,不知对方是谁。
“你不会至今没有存我的电话号码吧。”韩仕是真的不悦了。
“韩……韩仕?”蓝若林立刻清醒了。随即看了看手机号码。不是韩仕还是谁呢。那边却没有声响。
“你……找我?”
“别装傻。”韩仕道,“岳欣芳说那画册是她的,怎么回事?”
蓝若林算是明白了,这韩仕又把责任怪她头上了。她只好如实说,“是欣芳自己想要创造一个跟你说话的机会……”
昨天晚上跟岳欣芳吃饭时,在岳欣芳的强烈要求下,她只好说那次韩仕送他们回来,拿走了她桌上的樊均的第二本画册,谁知岳欣芳就说,“要不,我帮你去要回这本画册吧。”
蓝若林不知岳欣芳心思,随口道,“你怎么要?”
岳欣芳神秘一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就说这本画册是我的。他借了我的画册,必须请我吃饭。”
蓝若林恍然大悟,却又一想,时间不对,便坦言道,“这本画册出版的时候,我还没来咱们公司上班呢,也不认识你。万一被韩仕识破……”
岳欣芳恨铁不成钢道,“天呐,难道天下只有你买了樊均的画册吗?我就不能在你之前就喜欢他的画作?”
蓝若林很想告诉岳欣芳,这本画册一经售出就断货了,不是当年那个圈子里的人,根本不可能预定,自然也不会买到。但她看见岳欣芳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口气,还有一点点的看不起的神情,便闭了嘴。
蓝若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或感觉错,但她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悦,如果是别人,大概她会急,但这是岳欣芳,她只想顺着她,便笑道,“那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
蓝若林当然不能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韩仕,但她明白,以韩仕的江湖智慧,这些早就明白的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岳欣芳事先给人韩仕送领带被拒绝,此次画册的事,不想都知道是蓝若林和岳欣芳合谋的。
蓝若林转变话题,道,“是你自己不肯要人家的领带,伤了人家的心。人家只想跟你一起吃个饭……怎的怪起我来。”
韩仕听罢,不悦道,“像她这种勾心斗角、心思城府都极深的人,我见的多了。”说罢,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
蓝若林当真不爽。这么莫名其妙来了一通电话不说,还这么说岳欣芳。她当即嘀咕道,“这什么人嘛!”
她翻了个身,想要再次进入梦乡,却怎么都无法再次入睡。看看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三点了。外面的阳光很好,她便准备乘着这好天气,去外面走走。刚刚穿戴好,她的电话又响了。这次,却是岳欣芳的。
“若林,在干嘛呢?”
“刚午休起来。”
“这都几点了。”岳欣芳的声音有点不愉快。“出来陪我走走。我正往你家楼下那条江边走。”
“好。”蓝若林快速下楼,等了好一阵子,才看见岳欣芳来了。
岳欣芳拿着樊均的那本画册,把画册往蓝若林怀里一丢,笑道,“呐,不负汝命。”
蓝若林笑道,“谢谢。”她又看着岳欣芳脸色不是特别好,随口问道,“跟韩总吃饭还愉快吗?”
岳欣芳只是笑了一下,道,“那人看着还行,但一接触,感觉全变了。一点吸引力都没有。而且你知道他的车前放着什么吗?一只四不像的猫还是狮虎。简直一个娘炮。”
蓝若林没想到岳欣芳会这么说韩仕。虽然韩仕对她猜忌很多,而且利用过她,就在刚才,韩仕还打来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将她数落一番,但是,她也断断不会用这些词来形容韩仕。岳欣芳这么说韩仕,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倒也是坐过韩仕的车,但她不记得他的车上有什么猫还是狮子老虎的摆件。即便是有,她也断断不会觉得摆那些摆件就是娘炮。
但她依旧还是站在岳欣芳这边,笑道,“这个,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就在刚才,他也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也是有点不开心。”
岳欣芳突然好似来了兴趣,问道,“他说什么了?”
蓝若林见此情景,便知岳欣芳又在说违心的话。自从与岳欣芳认识以来,她发现岳欣芳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很多时候,装成一个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但蓝若林不打算揭穿她,只是笑道,“他就怪我呗。说我跟他装傻,还说你心思深……总之我与他也不欢而散的一通电话吧。”
岳欣芳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突然笑道,“这个韩仕,说我心思深?是不是想多了?还说别的没?”
蓝若林笑道,“没。他哪里了解你呢。你待人接物最大方坦承。这是咱们公司公认的。”
岳欣芳也笑了,道,“是啊,你知道我是怎么个人的。”
蓝若林拉着岳欣芳道,“所以,你知道韩仕是这样一个人就好了。也好打破他在你心中的印象。”
岳欣芳有点委屈,道,“我就是想谢谢他,没想到……哎。我还里外不是人了。”
蓝若林安慰她,“怪我。我不该说这些。”
岳欣芳道,“怎么会。你以后听到有人说我什么,不用顾忌,全部告诉我。我有啥,也会告诉你的。”
蓝若林想起当年陈克生结婚,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她,完全不知道,岳欣芳一个电话告诉她,让她当天的同事聚会中没有出丑。那是她最感谢岳欣芳的一次。这么多年来,她早已把岳欣芳当成了她的知己和朋友。
“当然。我也一直这么做的。对你我也没有什么顾忌。有什么话也就说了。万一说的不太合适,你也别介意。”蓝若林道。
“知道。”岳欣芳笑道,“你啊,有时候很没眼力劲。而且还自命清高,还一根筋。”
蓝若林大笑起来,“是哦,我是这样一个人,也就只有你和陈克生可以包容我。”她觉得太好了,跟岳欣芳这样的朋友聊天,可以不用顾忌什么,有什么都可以说。
岳欣芳撇了撇嘴,小声咒骂道,“那个渣男。别把我跟他放一起。”
蓝若林笑道,“好好好。不提他。不过,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岳欣芳一听来了劲,道,“什么事?关于我的吗?”
蓝若林笑着摇头,“不是,是我的。”
岳欣芳道,“好,那你说。”
蓝若林道,“其实,那次,你给我找的小白脸,就是韩仕。”
“啊,什么?”岳欣芳震惊的弹眼落睛,“真的?那后来呢?你们……”
蓝若林本来想如实相告,但突然想起刚才岳欣芳骂韩仕的模样。她其实不喜欢身边的人骂脏话,不管是骂韩仕还是陈克生或者是陌生人。她想,岳欣芳向着我,若是知道我和韩仕的那些糊涂事,指不定把韩仕怎么骂,还是不要告诉她了。便道,“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他对我很有芥蒂,总觉得我要勾引他。后来他的CFO来了,他又总觉得我要勾引方总。所以……你说这次的事,他肯定对我们都有成见。”
岳欣芳这才算是从震惊中抽出来,道,“我知道你跟方梓同的传闻。还有什么?快告诉我。”
蓝若林想了想,实在也想不出什么,便摇头道,“没了。”
岳欣芳有点无趣。想了想,道,“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提前就告诉我,知道吗?”
蓝若林点点头,道,“好。”
两人下午看了电影,去吃了西餐,才各自回去。蓝若林本想问问岳欣芳将那个奢侈的领带怎么处理,但又不想听到她咒骂别人的声音,便忍住没有再问。
这件事之后谁也没有再提,岳欣芳频频提起的,还是她家老陈。只是有一次韩仕开了一个视频会议,会后跟岳欣芳和陆柳一起吃饭时,岳欣芳用很不愉悦的口气对蓝若林和陆柳说,“韩总不是还不到三十岁吗?穿的老气横秋,跟四十好几一样。”
蓝若林道,“有吗?我还觉得那套西服很帅。”
岳欣芳冷哼道,“有点眼色好吗。”
陆柳看了看两个姑娘,随口说了句,“我也觉得还好啊。”
谁知岳欣芳一听,拉起脸端起餐盘就走了。弄得蓝若林和陆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事后蓝若林去问岳欣芳刚才怎么了。岳欣芳笑的开朗,“没事。就不想听你们说韩仕罢了。”
蓝若林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心里想,韩仕不是你自己先提的嘛?
不过,这些小事蓝若林都不会去想,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画画临摹当中了。而心中想起的,也是自己曾经青春时光里最亮丽的那抹色彩。
而蓝若林不知道的是,在那个看似寻常的星期六,韩仕打电话前、岳欣芳约她前,这两位当事人早已过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