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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聘信息的持续时间有半月之久。但蓝若林却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投一份简历。
她想投,是因为她想换一个工作环境。犹豫,一是觉得自己学财经的去做行政,怕未来丢了财经也捞不到行政的好处,毕竟自己为人较为死板,只适合做技术类工作,当真不适合做行政;二是自从这份简历下发,单是这个临时办公会议室的卢静和范洋都一直说要投简历,还别说全集团公司有多少女性要投了,这哪里还有她的份呢?用陆柳的话来说,就是上千人竞争一个位置,这简直比考注会还难。
夜里回家,她盯着自己电脑桌面上那一份简历,愣愣的发呆。
三月底的时候,这个城市上演了一年中最为浪漫的时节。整个城市的玉兰、樱花、桃花、杏花,开的吐火如荼,如天边的云霞一样灿烂。
蓝若林从前只是每天吃过饭走五公里,再跑回来,现在每天早上都会起很早,绕着这片湿地公园慢跑一小时。有时,她会在湖边停留,在一片樱花树下站立很久很久。
月底的时候,艾米来通知大家,说财务系统算是正式上线了,为了庆祝,带着财务人员和他们这近20个人,一起去山中踏春。可能还会在山中住一夜,要带防寒衣物和洗漱用品。之后下发了一些日程安排。
蓝若林自小就是个乖乖女,可她骨子里疯着呢。从小被管教在父母身边,做梦都想去周游世界,但读书时候因为金钱被父母把控,根本无法远足,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实习去了一趟北京。但工作之后,她有钱了,便独自一个人去了祖国的很多地方,她原本打算四十岁时完成中国旅行,没想到因为一直没有结婚与家中父母相互僵持,竟然在三十五岁就提前完成了这个目标。所以,旅行、徒步这些东西,在她这里,简直小菜一碟。
第二天,蓝若林到了集合地点,她惊讶地发现除了她,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带着箱子。她们每个人都穿的美美的,只背了一个小包包。大概知道会在山中露营,箱子里都装备齐了。而蓝若林将一件冲锋衣套在外面,只背了一个背包,连登山杖都没有。
公司包了两辆巴士,分别编号一二。一号车是韩仕带队;二号车是方梓同带队。她和陆柳去的较早,她们一致认为坐方总带队的车的氛围要好一点。所以,当二号巴士刚一开门,她们就上去了,坐在了第一排。其实蓝若林倒无所谓,但陆柳说第一排不会晕车。
谁知她们刚坐下,司机就赶她们,“第一排不能坐。”
其实这时,第一排已经坐满了。有人问,“为什么不能坐?”
司机不耐烦道,“这是你们领导坐的位置。你们坐了,难道让领导去后面坐吗?”
蓝若林、陆柳以及对面第一排不知名的两个女子讪讪地都站了起来,只能往后去了。可后面都几乎坐满了。空着的,有的是单独来的,有的是没有关系好的搭伴。
陆柳不想去后面坐,犹豫着来回看。后面跟着他们上车的人厌烦道,“走啊。”
陆柳拉着蓝若林道,“要不,咱们分开坐吧。”
蓝若林说,“可以啊。”
陆柳便忙错开人,去前面找位置。蓝若林也往后面开始走。过了几排,都是男性。事实上,她想跟女性一起坐。可没有单独的女性。等她回过头再找位置时,发现全车已经满员了。大家叽叽喳喳地聊天说话,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这时,在第一排的方梓同朝她喊道,“没有位置了吗?”
蓝若林一边往前走,一边对他茫然地点头。
这时,那位司机师傅道,“人都是算好了的。这边满了,那边车上一定有空位。你快下车去那辆车。”
“哦”蓝若林说着,就下了车。后面方梓同和一车的人喊她她都没有听见,因为,她刚下车,另外一辆车就开走了。
说来,蓝若林的脑回路也真是清奇。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基本都是返回原车,等待司机之间相互打电话,可她倒好,愣是追着那辆车跑了起来。而且,她还背的包。。。
你说她在后面追车,好歹也跑到路旁边,让前面的车从后视镜里能够看见她,可她倒好,在车后面追着车跑。就这么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前面的车转弯,才从后视镜里看见她。
车停了下来。蓝若林一脸通红地上了车。这通红的一张脸,是被风吹得,也是因为她刚一上车,就看见了韩仕那张人神共愤的迷人笑脸。
“喂……我说,你跑的真够快的。”然而,直到蓝若林听到身后的方梓同一边喘气一边笑着对她说话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原来韩仕那张人神共愤的笑脸,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她身后的人。
韩仕又是无奈又是笑,看着他们两个,说,“算你们幸运,今天郭天因为孩子生病住院,没有来。否则你们两个都坐不下。”
蓝若林这才发现,韩仕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一眼望去,最后一排有个位置,也是空的。蓝若林只好尴尬地笑笑,点头鞠躬便往后走去。
方梓同依旧喘着气,叫住蓝若林道,“蓝小姐,要不,你坐前面吧。”
韩仕不悦地咳了一声。
蓝若林忙道,“不用,不用。我坐后面就好。”
方梓同道,“一会进山以后,就是九曲十八弯了。你们女生都容易晕车。”
这时,在韩仕对面的第一排的两个财务主任坐不住了,其中一个是女性,另一位则正是那天在一起开会的李峰。他忙站起来,笑着给蓝若林让座,“小蓝啊,你就坐这里吧。”
在李峰旁边的是另外一位财务副主任,也姓李,忙也赔笑道,“小蓝,快坐吧。”这时,李峰已经往后去了。
蓝若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用余光偷偷看韩仕。
方梓同笑着轻轻地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快坐吧。”
蓝若林这才坐下。
车上已经有些人在窃窃私语了。蓝若林每次这种时刻,都能非常敏感地感觉到。她几乎都已经能明确地知道这些人在说她什么了。
而这些还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地是韩仕开口跟方梓同道,“我说你也真是的。她没脑子,你也没脑子吗?这徒步还没开始,你们先来了三公里长跑。”
方梓同笑道,“我说怎么这么累。三公里呢。”他说着,转过头来看蓝若林,“喂,你真能跑啊。还背的包。”
蓝若林不好意思地只是笑着。
还好,这一路上,再也没有出什么事,那位方总和韩总,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就连中途他们下车吃饭,他们都没有再坐在一起。
其实,蓝若林很想问方梓同,为什么我下车了去追前面的车,你也跟着我一起追?但她始终都没有开口。
中午吃饭时,陆柳跑来跟蓝若林坐一起,道,“喂,方总怎么跟着你一起追车了?”
蓝若林摇头道,“我都不知道他在后面。”
陆柳添油加醋道,“你是不知道,你一开跑,方总也跟着跑,我们这边的车上尖叫声一片。”说着,她悄悄凑到蓝若林耳边,“那位方总,对你……该不会有那么点意思吧?”
蓝若林推开陆柳,笑道,“这怎么可能?!”
陆柳道,“绝对有人会这么想。你信不信。”
蓝若林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她只是心里跟自己说,一定要跟这位方总保持距离。
陆柳见蓝若林没有回答,便又问道,“喂,等会你上哪辆车?我们这辆可也空了一个位置。”
不问这句话还好,蓝若林知道自己要回刚才坐的车。可陆柳这么一问,她突然有点拿捏不准。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坐回来时的车。便道,“还是坐刚才的位置吧。”
陆柳打了蓝若林一锤,道,“我说你怎么是个憨憨啊。”
“什么?”蓝若林不解。
陆柳啧了一声,道,“要不是看你跟我大女儿一样是个憨憨,我才懒得帮你。”说着,凑到蓝若林耳边,小声道,“你刚才是不是坐了李峰的位置?”
蓝若林点了点头。
陆柳道,“这件事我们那辆车里已经传遍了。肯定是你们那辆车的人给我们这车上的同事发消息说的。你知道李峰还说什么吗?”
蓝若林摇摇头。
陆柳道,“他说你来就是专门治他的。”
蓝若林无奈,气愤道,“什么我专门治他啊!刚才我说要去后面坐,是他自己让座给我的。”
陆柳忙拉住她,道,“小声点。肯定是方总在啊。你看不来眼色,人家李峰难道还看不来眼色?”
蓝若林各种气不打一处来。
陆柳又老话重提道,“李峰那个人心眼很小的。我看你还是坐我们那车吧。”
蓝若林没有回答她。她在吃饭的大厅里磨蹭了很久,直到往车跟前走的时候,都犹犹豫豫的。几个同事看见她,都是那种略带神秘的笑。她不懂那些笑里,有多少是猜忌,有多少是羡慕,又有多少是看热闹。
但不管怎样,她的背包还一号车上呢,即便要换车,也要把背包取下来啊。她又转念一想,我管他李峰怎么想呢。我又不归他管,跟他又没有业务往来,我凭什么怕他。她这么想着,光明正大地上了一号车,而且坐下再没动。
车子再次开起来时,她就佯装睡觉了。
没一会,车子进入了深山,一开始满眼的绿也看够了。车上一旦有人睡觉,很快气氛就变地沉睡起来。没一会,车上大部分人都睡着了。
但蓝若林其实是没有睡着的。等全车几乎都睡的差不多时,她抬眼看周围,才发现原来韩仕也没有睡。他一直盯着窗外看。
他的侧面真好看……我在想什么……蓝若林无奈地想。
正这时,似乎有心灵感应地,韩仕转过来突然看她,当他们四目相对时,蓝若林的心里打了一个激灵。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她相信刚才她的灵魂的心弦似乎被谁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但这种感觉也不过就是一下子。因为韩仕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去接着看窗外的风景了。
其实,蓝若林不知道的是,韩仕是在窗玻璃上,看见了她看向他的影子。而且,他看到,她一直在看他,看了很久很久。他这才转过来看她。他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一直看着他。或许他更想确定的是,蓝若林是不是在看已经睡着的方梓同。
2
黄昏终于抵达了野外的营地。
之前定好的在附近山中踏青的方案被更改了一些,他们去了更远深山之中。这里只有一个营地。沿着盘山路,车也只能行到这里就停止。而他们的目标,是挑战距离营地还有五公里的雪山。而这五公里,只是直线距离,要走到雪山脚下,还有三公里的爬坡徒步。
众人抵达营地,安排好住宿、放置好行李,在餐厅吃了简单的分餐,定制了第二天早上的行程安排之后,时间已经是将近九点。众人便各自休息了。因为第二天六点就要起来,七点要准时组队出发。
蓝若林和陆柳在一个帐篷入睡。陆柳在公共洗手间洗了脸,还敷了个面膜。蓝若林只是简单准备了第二天出发用具。防风防寒一定要,而且还得背背包。雪山她曾经去过,她知道上面的风有多大、气温有多低。而且她还装了几块巧克力。她跟陆柳说这些,陆柳只是简单的附和了几句,实际上并没有认真听。
第二天一早,众人准时起床吃饭、组队集结连一向拖拉的卢静和范洋都没有掉队。
不出蓝若林所料,有的人甚至没有背背包。还有的人煞有介事地穿着雪服。她只是简单地冲锋衣,上面挂了一只墨镜,谁都知道,若不戴墨镜,上去绝对会得雪盲证。
方梓同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还说了活动的时间,他和韩仕会在雪顶上等所有人等到午后一点。如果谁先上去了,就在雪顶上等等他们,如果谁一点了还没有抵达,就往回返。最后又补充道,“大家各自量力而行。不要太过勉强。虽然我们看的是最后抵达终点的人,哪个组人数最多哪个组获胜。但……登顶重要,可命更重要。”
众人都笑了起来。连一项不苟言笑的韩仕都笑了起来。
这次的活动,参加者共40人,分成了四组。人数都被打乱了。其中,财务部主任李峰带一组,副主任李艾带二组,财务总监方梓同带三组,最后一组是财务系统的临时负责人郭天带。事实上,韩仕并不在任何一组里,他是总带队,但因为郭天没有来,所以他便正好带了第四组。而很不幸,蓝若林恰巧就在四组里。
出发了。一开始众人还大部分都在一起,有的人说说笑笑。蓝若林悄声跟陆柳道,“咱们这一路最好保持沉默,否则说话和笑都很耗能量,而且风很大,也容易吸冷风。”说着,她就将了一遍徒步的要点,保持步调的一致,不快不慢,呼吸均匀,能量均匀。陆柳都一一应了。或许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到会这么艰难,直到站在现场她才叫苦连天,一直说着,“早知道这样,也装病在家看孩子了。”
实际上,蓝若林也觉得奇怪。做财务的这么多女子,为什么不选择一个较为安逸舒适的地方踏青,偏偏要挑战雪山。
她一开始还能看见同样穿着冲锋衣戴墨镜的方梓同和韩仕,然后走了大约半小时以后,她就已经看不到他们了。她猜他们两个应该走在他们之前。
一般来说,在国外生活过的人,大都在极限运动方面较国内的人擅长。更何况,登顶雪山,似乎还算不得太过极限的运动吧。
她们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慢慢地,人便越来越稀少。
雪山上未上雪线的地方都是黄色的,因为青草还都没有绿起来,没有树,唯一能与白色的雪和黄色草区分开来的,是漫无天地的黑色石块。她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黑色石块。
风大的快要把人和人的灵魂全部吹走。若非蓝若林一直拉着陆柳,陆柳可能都坚持不到这里。而且,陆柳在这一段路程之中,已经差不多快吃完了蓝若林背包里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