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视一看，都哈哈大笑起来。

蓝若林道，“要不，你搬来跟我同住吧。只要你能住得了没有床的日子。”

岳欣芳道，“我还是住公司公寓吧。离公司近。否则要提前起床。”

白日里，两人去公园逛了逛，看了电影。晚一点岳欣芳走了。蓝若林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没有开灯。她想起很多年前来这个城市一个人读大学，后来又在这个城市里工作，每每华灯初上时，她总是觉得惊恐，仿佛那些万家灯火的等待里，从来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留。但自从她回归了工地，住在深山老林里，却从未觉得孤独。每天晚上，她都出去看头顶的那片星光。那么静谧、那么美丽，天空像换华丽的礼服，从天青月白，到火烧紫霞，再到沉醉靛蓝，一直到墨染黛黑。

都说人间不值得。她觉得，人间的那些烟火纷争不值得，但山川河流、星辰大海，每一个，都值得。

而今，她终于为自己，可以有点燃一盏灯的权利了。但是，她却不想点灯。她只想在这静谧安详的黑暗里，像一个超尘的僧人一样，看着这万丈红尘的烟火人世。

2

第二周周一早上，她去人资部办理住房公积金，下午的时候，她所在的整个圆桌会议室成员，都知道她买了房子。

房子在这年头，似乎是个大话题。仿佛谁买了房子，谁就可以横着走。在众人纷纷热情高涨地询问蓝若林房子的情况时，蓝若林很无辜地反问道，“难道一个人工作十年了，不依靠爸妈，自己买了一套三十平的房子，还需要贷款的这种，就很骄傲吗？我不过是买了一个稍微贵点的东西罢了。有必要这么热烈询问和讨论吗？”

众人一时有点冷场，郭天和陆柳帮忙打了哈哈。众人也就这么过去了。但蓝若林心里晓得，这番话语过后，众人又会像以前那样说她——古怪。

古怪，这是蓝若林从进公司就被众人贴上的标签。但她从不反抗和辩白。说去吧。她就是古怪。她喜欢自己古怪。

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完这周，谁也没有再提起她的房子。

这周五的下午，方梓同亲自前来。跟众人坐在一起，问询对这个系统的意见和建议。他秉持着国外的轻松氛围，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严肃开过会以外，再也没有开过任何会。每次问询都以这样的方式，而今天，便算是一个脑暴会议。

众人纷纷说着修改的次数太多了，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可否定个标准如何如何。

方梓同看着一直低头看电脑的蓝若林，突然问道，“蓝小姐，可有何提议？”

这是方梓同第二次跟蓝若林说话，但确实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听见，旁边的陆柳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她才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她有点茫然地抬起头，事实上，她是戴了蓝牙耳机在看财会的学习视频。因为方梓同经常这样来问询查看，她都不以为意，她的长发也遮住了耳机，所以对突如其来的关注反应过于冷漠。

她听见陆柳小声对她说，“问你意见建议。”她便随口道，“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财务人员。”

方梓同显得很有兴趣，笑着追问道，“哦？说说看。”

蓝若林道，“譬如一个关于土地测绘的付款凭证。我并不知道它该入在哪个科目里，但至少总不可能是修理费吧。”

众人听着蓝若林的吐槽，都低头笑了起来。很显然，这些问题他们都遇见过。只是刚才没有人敢说。毕竟，财务部的主任此刻还在这位方总身边坐着呢。

也不知道这蓝若林是看见没看见那位财务部主任，还是故意要揭短，她又接着道，“这说明一个问题，财会人员对科目非常陌生。可能起先付款执行者是正确的，但在财会人员这里弄错了。录入共享系统里以后，这所有相关的一切，都要按财会人员弄错的部分弄。真的有点指黑为白、指鹿为马的感觉。”

众人都有点面面相觑。那位财务部主任的脸上，也稍微有点挂不住。他怯怯懦懦地对方梓同道，“方总，这个……您也知道，我们好的财会人员，都被拉到这里了，还有的是项目上必须放那么几个优秀的，还有的是跳槽了，考上注会的，也都……嗨，我这手里头的，除了那么几个优秀的以外，大部分确实是……”

蓝若林却打断那位财务部主任的话，道，“不对啊，人员是一个问题，但另外一个问题，是他们对现场的情况不了解。譬如一些设备吧，不用安装的进固定资产，需要安装的进在建工程。而他们，把所有设备都进了固定资产。这应该是会计里最为基础、最为简单的部分了。如果连这个都能做错……”陆柳眼尖，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捏了一把蓝若林的胳膊。蓝若林这才反应过来，看出了那位财务部主任的脸上，忙闭了嘴。

众人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了。他们都看出了蓝若林的不谙世事。这般直白的指出问题所在，还是在当事人面前，有人笑着悄声讨论，“她是怎么在职场混到现在的？”“所以她空有一副聪明大脑和高学历，却只能在项目上给人做工程概预算。”“因为那些人较为粗暴简单，可以忍受的了她。”……

方梓同却听的有趣，笑着追问，“还有没有？”

蓝若林这才结结巴巴道，“也就……这些吧。”

方梓同笑道，“蓝小姐说的很好。这正是我想说的。也是我这几天对大家的观察。”说着，又着重问蓝若林道，“那蓝小姐针对这种现象，可有何解决的方法？”

这个问题可问住了蓝若林。她看着对面方梓同热切的眼神和财务部主任垂头丧气的脸，胡乱道，“这个问题，应该问人资部才对。”

“哈哈哈。”方梓同笑着拍起了手来。“说的好。说的好呀。”众人便也笑着鼓起了掌。

方梓同看着那位财务部主任，道，“蓝小姐说的，李主任可有何异议?”

那位已是四十好几的中年人李主任点头哈腰地接连说了好几个“不敢、不敢”。

众人有的在笑，有的有点懵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蓝若林说的、做的对不对，更不知道这位方梓同方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这种情况，在他们这个集体公司里，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听得方梓同对李主任道，“不要一味地让自己的员工加班，我们不能在时间上约束他们，尽量给大家定一个任务量。这就好像两地的距离，一小时一百公里的慢车跑，需要九小时，但如果是高铁，就只需要三小时。有的人是高铁，而有的人是慢车。你不能让高铁和慢车都在同一时间抵达一个地方。如果长期下去无法胜任这个活计，那么，很抱歉。时代的发展，是需要淘汰大量慢车的。”

那位李主任连连说着，“好的。知道了。”

方梓同笑着说，“你们财务上线系统这部分，做的还是可以的。听说以前让你们来加班，你们通常都是闲坐着。我们不提倡加班文化。大家要提高效率。能做到吗？”

众人这时倒齐声道，“能。”

方梓同笑道，“好。大家可以下班了。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

众人鼓掌。

方梓同笑着离去。

那位财务部主任也跟着方梓同离开。

众人好像忘记了刚才对蓝若林的嘲笑，也没有想象中的对蓝若林说任何话，而是各自收拾了自己的行当，准备下班回家过周末。只有郭天和陆柳凑过来。

郭天道，“你也真敢说啊。”

陆柳道，“李主任那个人，典型的中年怨男。心眼又小。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了。你还说那么多。”

蓝若林无辜道，“可是，那本来就跟他没有太大关系嘛，他就是个管理的人，人员还不都是人资部给配的。”

陆柳恨铁不成钢道，“你啊。自求多福吧。”

郭天却笑道，“怎么了，我觉得我们小蓝挺好的。你没看见方总对我们小蓝赞赏的表情吗？”

陆柳不赞成的撇嘴道，“咋滴，难不成他还能罩着小蓝？”

郭天道，“那可不一定。”说着，用胳膊亲昵地捣捣蓝若林，道，“我看好你。”

3

方梓同回到办公室，从韩仕那边暂借的助理艾米还没有下班。他把艾米叫过来问道，“如果我需要招一位助理，一般需要什么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