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上次和周玥见面,是多久以前了?
不记得了。也不愿意去想了。那些或是美好或是灿烂的回忆,都抛却好了。
人是需要活在当下的,是必须从回忆和梦境里脱身的。所以那些微笑,那些碰杯的幸福和喜悦,那些曾经无比珍惜的救赎与快乐,都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吧。
世界的底色是纯黑色的。它似乎刻意不想让你感到宽慰,一直用各种各样的惨痛经历告诉你所坚持的理想是多么幼稚和可笑的东西。它只是在纯粹地提醒你。
无论你高尚或是伟大,低俗或者卑贱,你都只是命运之旅上一颗随意抛却的棋子。永远,永远不值一提。
……
“多有打扰了,周玥。说起来,你搬家之后我还从来没来过。”
“是啊。不过这样也好。现在,我很习惯于一个人的时光。惬意的让人感觉,一睡过去就可以不用再苏醒。”
周玥微笑着这么说道。她的脸上散落着一些疲惫的灰色,而瘦弱的身躯不过也就比竹竿稍微清冷些许。谁都无法想象,一个曾经的中产阶级富家女郎,会疲惫和自甘沦落至此。
真的是……因为陈凌吗。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陈凌也好,谁都好,大家都只是彼此生命里的某种过客。如果是因为他,我觉得你大可不用如此……消沉。”
“是……嘛。或许吧。”
她苦笑着,随机打开了客厅的门锁。一个狭窄的天窗在眼前闪现,沧桑古老的木桌旁散落着几扇小椅,茶水蒸腾着热浪,而李温正默默坐在棋盘一般的木格之上。
他抽着烟,眺望着远方一片虚无。
“坐吧。我去再煮点茶。”
“不用。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停留太久。局里事情还有很多。案子禁不起耽搁。”
张保国迎上李温苦涩的视线。一刹那,他似乎什么都体会到了。
那种艰辛,那种失望,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的触感。种种复杂的情感,当一个四散而飞的眼神抛掷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感受到了。
他已经……都知道了吧。
“不碍事。你们先聊着。其实,我只是在给你们空间。四名刑警的牺牲,还有张春生的死亡,瞒不住任何人。更何况他还是如今的刑警大队长。”
她自顾自地走入茶水间。这狭窄的客厅散发出一种极其压抑的紧缩感。
“他们的牺牲……其实我们可以阻止的。张局。如果,如果早点调查清楚就……”
“没用的。记得张明远吗?徐的目标不是我们,是所有与此案有关的,所有证人。他们这次的目的,也只是张春生而已。所以,赵冰等人的牺牲,只是一次陪葬。”
“那你是在说,他们的死亡毫无意义吗?他们的死亡不值得尊敬吗?”
李温嘶吼着,咆哮着。他把自己一直以来的不甘和愤怒,全数倾泻了出来。张保国表现出的镇静和冷漠,让他无比痛恨。他怎么也没法想到,一个曾经无比重视个人情感的人,为什么如今却变得像一块砖头一般冰冷。他想知道原因。而令他失望的是,张保国依旧面无表情。
就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你懂我什么,李温?你觉得自己很崇高,很值得让人敬佩是吗?我张保国失去的东西比你多多了,你有什么本事来质疑我?你凭什么觉得我铁石心肠,冷漠自私?在批评别人之前,好好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敏感,脆弱,这些应该是你的特质吗?如果你不能胜任这个刑警大队大队长的位子,后面等着接替你的多的是。时间不会因为你的缺席而暂停一分一秒。”
“我也很生气,我也很愤怒。可是愤怒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像你这样抽着烟一脸颓丧,一切就可以解决了是吗?欺骗自己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李温?用你的悲伤和怀念去悼念亡人,就能让‘徐’就地忏悔了,是吗!”
“回答我啊,李温!拿着你的警徽,托着你的警帽,告诉我你的答案啊!”
“......”
手颤抖的连香烟都抓不稳了。李温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既无法说服自己狠下心来不去同情那些死去的魂灵,也无法让自己去接受张保国近乎冰冷的逻辑。这种心理上纠结的苦痛,极其令人不安。
但终究——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吧。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情感状态而改变任何一点。
“你们怎么吵架了。在我印象里,你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周玥端着茶水不合时宜地闯入。她惊讶于两人之间的不合,而这确实也让他们心里发堵。他们本来聚于这个小屋子,并不是来争论些什么的,是为了——知道些什么的。
而现在早已偏离了初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