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任何一件事情都得有一个前提。人在充分的动机下,才会考虑如何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更别谈,是犯罪这样的事。某种意义上,犯罪正是一种不择手段的疯狂。现实难以用秩序的手段改变......而只能以灵魂为代价,换取恶魔送来的短暂的食粮与欢娱。
这么看来,犯罪者的目的其实很纯粹。他们用法律规范以外的武器......撕碎所有正义的局限。这或许是一种桀骜的挑战,又或许......仅仅是内心欲望的一种满足。
但无论怎样。无论犯罪出自怎样的一种动机,那都是不干净的。都是一种假设和掩饰。
所以......如果这个徐某与陈沁的死存在直接的联系,他的动机是?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李温推开了那扇冰冷的门。人迹罕至的这里只零零作响着几只布谷鸟的哀鸣。很难有人会想到,这里曾经住着一个位高权重的,刑警大队大队长。虽然他不以为意,但他确实曾经风光无限。
“这里封闭应该有些日子了。上次证件科的同事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与案件有关的线索。”一位警员喃喃道。“唯独只有陈队的房间被搅的一团乱遭。他的茶几上,一张淡黄色的相片被撕开了几个片角,治疗失眠和头痛的药物,扔的到处都是。”
“————”吱呀的木门在空旷的客厅中回响着。老旧的茶具和家电只会给人一种寒冷与死寂的空洞。一阵阴风从隔间的小缝里悠悠出来。木制地板上生了些许呛鼻的灰。
“请把相片给我看下。另外,张寅跟赵清,你们俩去把陈沁的手机找出来,如果没找到,及时回来汇报。我跟小黄去看下......那张照片。”
“是。”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好好调查那张照片。”李温的脚步有些迟缓。“或许里面藏着很重要的信息。”
“即使是您,李队。即使是您,在逮捕陈队的时候也不会相信凶手‘另有其人’这样的事情。”
“换句话说。在调查案子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是按着‘陈凌就是唯一的犯人’这样的理念去搜集的罪证。没人会想到......这个专案组会再次开设。”
“陈队隐藏着很痛苦的过往。”
李温行至杂乱的卧室,轻轻拿起那张泛黄的照片。
“在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之后,他彻底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这就是他陷入疯狂的理由。他没法说服自己。他想用认罪来让内心平静。”
“可是——”
李温似乎对自己想看到的,早有预计。可是他的手却还是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
“李队......您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不。我想我的脑子果然有些乱。更甚至,这是一种幻觉。”铺天盖地的记忆压迫着李温紧张而敏感的神经。世界陷入天旋地转的疯狂和晕眩中。
这不可能。
“————”身旁的一位警员倒吸了口凉气。“这是,他!”
李温做梦也不会忘记那一幕。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陈凌对着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默默地发着呆。他的手中抓着一把尖刀,尖刀上沾染着鲜红的血。他的目光尽管锁定在闻讯奔来的李温身上,但那种空洞感,却又好像没有看着任何人。
“不是我杀的。”
他喃喃着气若游丝。他近乎茫然地被拷上手铐,然后迟钝地望向那深沉的暮色。
事后,警局对死者进行了身份的鉴别。作为陈凌谋杀案的最后一名死者,他叫徐若曦,清流县人,是一个连身份证过了有效期都不高兴补办的普通混混。他靠坑蒙拐骗为生,靠欺诈跟赌博挣钱。然后,又会随手挥霍的一干二净。大家都觉得他没有任何背景。他死亡后,尸体只能火化。而这骨灰盒,都无人认领只能草草埋葬。
然而就是这个徐若曦......如今却出现在了陈凌珍藏的相片上。他和陈家兄妹站在一起微笑着,背后的高源水库在阳光下闪烁着波澜。但可怖之处在于,他相片中的半张脸似乎被撕去了,而整个人也像局促般格格不入地落在后面。
但是毫无疑问,这张大家都忽视掉了的相片指示出了一个恐怖的事实——这名压根找不到资料的徐先生与陈家兄妹有过来往,而且还拍过合照!
如果真的是陈凌亲手杀掉了他,那陈凌所选择的杀人对象就并不是“无规律选择”了,而是在一定的动机的促使下,杀害了一个跟自己有关系的人。无论他那时是什么反应......他直接促成了徐若曦死亡的发生。
这与李温想要调查的目的相左。他是想给陈凌翻案,而这样的证据很明显——却是让陈凌的谋杀行为更清楚了。
这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啊。
李温冷汗直冒。强烈的不安与疑惑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张照片,一瞬间竟好像有了千万张重影。而那徐若曦的笑容,却开始变得狰狞可怖。
“李队!陈沁的手机找到了。万幸.....它居然还有电。”
一声喜悦的呼号让李温的心稍稍安静了些。
“————”
张寅小心翼翼地从客厅跑来。他在书架的夹层里找到了这部手机。虽然好像挺久没用了,但表面依旧非常光滑。纵然找到了这手机确实很好,但为什么——
“你确定是陈沁的手机吗?不会有假?”
“没错。是她的。这跟我们当时收到的医院证物一模一样。连手机型号也完全相同。”
“可是......这已经十几天了。手机居然还有电,这简直荒唐。”
李温摇了摇头。他不认为一部手机会有如此强大的待机功能。但他心中的不安,早就超越了他如此的疑惑。
他有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
他接过了手机,并且调出了通话记录。通话记录相当复杂。陈沁作为老师,跟很多人都有过来往。但李温只想知道,她的联系人里面是否有那个人。
李温屏住了呼吸。界面停在三月十二日那一天。陈沁遇害前的那一天。
“十二日,九点。拨出电话给——”
“备注:徐。”
......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某件事的理由,无论这样的理由正不正当,它都是一种基于智慧所辨别出的判断。不用怀疑自己,也切勿罪责他人。
毕竟在你看到真相之前,一切都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