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清隽的少年郎,站在一家文房铺子门前,和掌柜说话,阳光洒在他的月白衣袍上,像是铺了淡淡碎金。
许是感觉到什么,他微微侧头目光流转,有如精雕细刻的脸上一些细碎伤痕,令路人都不由惋惜。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可是这路人不包括琉璃。
几十年的磋磨一朝醒悟,在那最后一刻终于释然,和这个少年的余生,只想再无瓜葛。
琉璃淡淡收回目光,垂下眼眸,合上窗帘,“去城东的粱味居吧。”
马蹄哒哒渐渐远去,白袍少年注目那辆马车,眸光淡漠。
城东的粱味居,曾经是琉璃最喜欢去的菜馆,即使在京城里吃遍天下美味,她也一直怀念记忆中的味道。
或许和喜爱的人吃什么,都是美味,和无心的人一起,吃的美味也犹如嚼蜡,年纪渐长,丈夫的儿女敷衍地陪着,她便敷衍吃着,各自寂寞。
到后来,她几乎吃不下什么,熬着那一口气,想的都是粱味居的味道。
车停下,木木扶着琉璃下车,少女身上的芙蓉绽放在秋色里,别样娉婷。
“三姑娘来了!”老迈的妇人站在门边,好像知道她会来,一直在那里等她。
“尹……婆婆好!”琉璃还记着这位老妇人,不过称呼时难免迟疑,若是按前世的年龄,最多唤一声姐姐。
“三姑娘今日来得早,是有什么想用的菜色么?”尹婆婆含笑请她入内。
小小的店面,四张小桌,并没有其他客人。
老伯正在将一条收拾好的鱼放在盆里,没有回头——他听不见。
“就吃那条鱼吧!还要一份虾仁羹,一份醉酿丸子,一份白灼笋尖,还要一碗四味汤!”琉璃居然不用努力回忆,几十年前的菜色就脱口而出。
小姑娘娇俏活泼的模样甚是悦目,尹婆婆含笑答应。
琉璃坐下来,喝着婆婆送来的叶子茶,看老婆婆对老伯比划几下,老伯微微点头,去准备食材了。
粗瓷碗端上来,寻常得就像百姓人家招待客人的菜色。
琉璃小心夹了一口鱼,慢慢品味,再盛了一粒丸子,她吃的速度渐渐快起来,好像饿了很久,木木看得有些害怕,尹婆婆却只是回头凝视片刻,便继续收拾菜了。
终于不再空落落的,琉璃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的空碗,粱味,黄粱一梦奈何味,她思念几十年的回不去,却一朝归来。
琉璃笑得梨涡深深,泪光盈盈。
婆婆送琉璃出门,“黄粱味道尝尽,三姑娘以后倒不必来了。”
婆婆满是皱褶的手上握着一串木珠,缓缓转动。
琉璃定定看着那木珠——就在她醒来之前,最后的一刻,她手中还握着这串木珠。
她不会认错,后来她喜欢搜集旧物件,一次和陆潇乘车路过闹市,偶然打开车帘看见一个老妇摆旧物摊子,却只卖一串木珠。
她不知怎么就让停车去问价,居然要一千两银子,她拿着木珠翻看,找不到特别的地方,只是有一颗珠子上似乎有画。
陆潇不耐烦久等,让人付了银子,这是陆潇给琉璃买下的唯一一件饰物,她以后再没离手。
那颗有画的珠子她看了十几年,绝不会错。
婆婆转身回去,关上店门,粱味居的小小木匾,有些模糊。
琉璃向着那小屋深施一礼,带着木木登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琉璃像脱胎换骨了。
“木木,那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