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她活不久,人人都道他克妻,他们二人,都是被人嫌弃的命。如今他解脱了,她却不知要在崎岖泥泞的路上符合艰难了。
“郡主。”二人走到第四道宫门的时候,江公公笑眯眯的甩着拂尘迎了过来,“陛下请您去一趟御书房说说话呢!”
周恒笑嘻嘻的套近乎:“江翁怎倒是越瞧越年轻了!”
江公公捂嘴一笑:“难怪陛下总说四公子这嘴儿是含了蜜的。”
周恒顺口道:“陛下找郡主什么事儿啊?”
“哎哟,陛下的心思奴婢哪里晓得啊!”江公公圆脸一笑,弯弯了一双眼,“陛下这几日忙的很,郡主难得进宫,大约是想和郡主闲聊近日罢。”
闲聊近日?
周恒同灼华相视一眼,眸光一闪。
进了御书房,皇帝一身常服正倚在临窗的通炕上看书,暖阁里的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
灼华屈膝半蹲着行礼,皇帝眼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
这样的气势压迫前世经历的多了,此刻虽有些紧张,倒也没什么心惊胆战的,若真落得个砍头的死罪,倒也罢了,也不必她忧愁前路迷惘了。
东南角的漏刻滴滴答答的走着时辰,大约过了一刻钟,皇帝方缓缓道:“那个姓陈的虎北营将领,是你命人杀的?”
膝盖跪在薄薄的五彩锦地五彩花鸟纹的地毯上,花树妖浓,锦鸟舒展着五彩艳丽的翅,嫩红洁净的花卉在墨绿色的阔叶映衬下更是夺目动人。那灼华目光一跳,果然是为了此事。
想来皇帝亲自问过张骞了,不过,她自然是不会认的,就算读到了她的唇语又如何,得抓到放箭的人才算数呢!可王礼府的暗卫向来神出鬼没,她长这么大就还没听说过礼王府的暗卫被活捉过。
更何况,昨日事情闹的那么大,如果皇帝真想治她的罪,早在昨日就将她喊进宫来同张骞当面对质了,哪里用得着等到今日除夕宴。
“不是。”
皇帝瞟了她一眼,甩了甩手中的书册,哼了一声:“你这话不老实。”
灼华垂着眸子,暖阁里的烛火明亮,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青色,“灼华惶恐,不知陛下为何这样说。”
皇帝将手中书册“啪”的扔向炕上的矮几,沉着眼瞧着她,“张骞的唇语朕试过,无有不准的,你说他偏偏看错了你的?”
“谁能证明我当时就这样说了呢?”灼华抬眼迎了皇帝的目光,无辜道:“陛下倒不觉得他一面之词,想栽赃灼华了。”
皇帝凝了她衣袖上的萱草纹须臾:“他同你有什么仇怨,他要栽赃你?”
灼华低道:“我同那姓陈的,也无有仇怨。”
凝眸须臾,皇帝神色冷峻:“难道不是为了替徐悦报仇么?”
灼华心中一惊,猜到皇帝的耳目大约是听到她和周恒的谈话了,心头突突的跳,几乎把她出口的话都跳破了音,“我同徐悦不熟。徐悦是北辽奸细害死的。”
“不熟?”皇帝哼了一声,“方才周恒不是还说要替你们做媒么?”
方才的话这么快就传到皇帝耳中了,果然了,若说耳目,还有谁比得过皇帝呢!
可听到了也不能认啊!她虽晓得那陈世爻背主,可到底没有实质证据。
默了半晌,灼华也不知怎么的,脱口了一句:“陛下听墙角。”
“……”江公公无语的擦了擦汗,这是重点吗?重点是,陛下在告诉你,他的耳目都听到你们在酒楼的谈话了!
皇帝又是一哼,“你说,杀了他,杀谁?”微顿,语音稍扬,“下一个,又是谁?”
避重就轻,灼华回道:“杀死姓陈的弓弩上,刻的是江西张家的族徽。”
皇帝目光中闪过一抹锐利星火:“不是你故意留下的么?”
灼华应答如流:“禁军说,是他们在与蒙面人打斗的时候抢下来的。”
不过,怎么会那么巧街上有个会唇语的张骞站在他们坐在位置的楼下,还正好看见了她的口型?还还有那个蒙面人,怎么也这么巧的握着刻有张家族徽的弓弩出现在附近?
是否是因为,张骞的父亲张成敏是三皇子的人,他的出现姑且猜测为三皇子想“窃看”他们的谈话。
拿着刻有张氏族徽的弓弩出现,则是另一方势力有杀人栽赃张氏的意图。
那么她是否可以大胆的猜测,原本是有人想以弓弩杀人,嫁祸张家,谁知她先下令杀人了,而在现场的张骞正巧看见了她说话的口型,便出来指证她。但因为杀人的是她的暗卫,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线索留下的。于是,那蒙面人就故意出现在禁军搜查的地方,让他们抢到这把弓弩,把嫁祸执行到底了。
这把巧合真的是,巧到不能再巧了。
至于这另一方嫁祸的人马,自然不是李彧就是李锐了。
廊下的宫灯明亮,透过霞影纱缓缓透进来,落在皇帝的面上有阴晴不定的光晕:“别以为你不认,朕就不能治你的罪了!”
光凭张骞的话,确实不能定她的罪,可皇帝的耳目亲耳听到的话,还能怎么狡辩?虽搁了薄薄的地毯,跪的久了冷硬的触感依然清晰,灼华觉得右膝盖都快冷的没知觉了,索性把左膝盖也一并跪倒地上,嘴里顺势道:“陛下若认定是灼华杀的人,请陛下治罪。”
一时间暖阁里静极了,却又远远听得远处女娇娥们娇柔的嗓音,快活无比。
“射杀朝廷命官,胆大包天,朕看你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灼华还是有些紧张的,用力抿了抿唇,就在她以为皇帝真要治罪她的罪时,却又闻得皇帝叱道:“滚出去!”
虽是叫了滚,到不见真有几分怒意。
这是不追究了?
灼华一喜,面上依旧是惶恐不已的样子,撑着腿站起来,腿麻木的厉害,右腿一踩竟是有点刺痛的感觉,不稳的摇晃了一下,江公公忙使了眼色让外头的小宫女进去扶着。
“到外头等着。”皇帝下了通炕,汲了鞋,喊了江公公更衣。
灼华有些看不懂,明知道是她杀了陈世爻,怎的还不同她计较?
还要带她一道去宴请百官的保和殿,这几乎是在表明态度,在这件事情上面皇帝是相信她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沈祯的女儿?皇帝自己收的养女?
皇子犯法还同庶民同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