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一片颓然,愣愣地看着从窗口透进来的灿灿光线落在她手上,那短短几日迅速柴瘦下去的手却没有沾染了阳光的温暖,只觉那流淌的光线好似天山上的雪水一般刺骨。
外头的婆子送了午膳进来,热腾腾的一菜一汤,从未刻薄了吃喝。
秋日的风轻轻的吹进来,拂过冒着腾腾热气的菌子汤,如薄雾的氤氲在汤面回旋着打了几个圈儿又缓缓散开。
就似苏氏的人生。
曾疾风般卷起过精彩,也曾到达对最终目标触手可得的位置,却最终悄无声息的湮灭,无人关心。
冬生端起一碗菜汤舀着,滴滴答答的溅起厚重的涟漪,兀自说着:“姨娘尝出来没有,这里有一味好东西,叫做。”
她直勾勾盯着苏氏,笑的灿烂宛若迎春,一字一句道,“……血枯草。”
苏氏爆瞪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枯瘦的手,颤巍巍的指着冬生:“你!你……”
冬生笑的极其谦卑:“我是元佑十二年采买进永安侯府的,应着伶俐尽心才被世子爷指了过来伺候姨娘的。可姨娘和世子爷可能不知道,我们一家子都受过郡主的大恩呢!”
忽的冷下脸色,阴沉似勾魂者从地狱而来,“姨娘下水不净快两个月了,难倒就没有怀疑过吗?”
苏氏的手捂着心口,北地的秋日干燥,她却觉得被一层湿黏长练紧紧缠住,沉怒之后便是怎么都发泄不出去的痛苦。
冬生静静欣赏着她青白交错的脸色渐渐成为一滩死水,指尖一挑,又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厨房里有的是聪明人。那两个月的补药,好喝吗?姑娘的东西你倒是享受的心安理得,你也配!当初你是怎么害的郡主,今日我便用同样的方法送你上路。”
“其中折磨,姨娘定是要细细品尝的。”
“你竟是姜元湘的人!”难怪她小产后一直恶露不净,整日发虚汗,总有一种虚不受补的感觉,竟是她动的手脚。
血枯草,竟是血枯草!
熬干人的身体,慢慢的死去……
这贱人在身边那么多年,竟还能装的滴水不漏!
苏氏维持不住往日的深沉神色,龇目欲裂:“你这个贱人!”
冬生反手一个耳光直将她的脸打偏过去,“郡主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贱人,这词儿该留给你和你女儿吧!”
一把掐住苏氏的下颚,将混有血枯草的汤硬生生灌了下去,“姨娘就别挣扎了,奴婢可是自小做粗活儿的。”
在小产的情况下被下了两个月的血枯草,苏氏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所有的挣扎原不过心头的不甘而已,却也只能是徒劳。
指尖一松,瓷碗便掉在了地毯上,没有惊起一丝响动。
冬生轻轻一笑,缓缓道:“其实你做的我们一直都知道,很早就知道了。白姨娘当初就是故意叫你疑心她的,自己做的香囊里放天麻子,呵,谁会这么笨?除非就是故意的,可是你果然还是心虚了。”
“那致人血崩的汤药是她自己备下的。可是没想到啊,三姑娘竟去管这件事,张大夫和稳婆为了保命,什么都招了。是不是很有趣?亲手把人证送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震惊已经无法形容苏氏的心情,只剩了木然在脸上。
自己算计了这么多年,竟都是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笑话!
可笑自己竟还得意了那么久!
“想利用姑娘上位,你找死!”
冬生厌恶的从她脸上暼过,从袖中掏出信来,在苏氏的眼前晃了晃,手指一松便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她的手边,“你倒是很会拿捏人心,可惜终究是比不过老太太的。那婆子的儿子是为保护姑娘死在了北辽人手中。你言语中刺激她,叫她去恨姑娘,让她成为你的暗装。可那婆子虽未念过书,却是个正直晓得是非的,你前脚说的话,她后脚就告诉了老太太。”
当然是告诉了姑娘的。
似叫刺骨寒潮兜头湃下,苏氏爆瞪了双目,“信……”
冬生垂眸道:“你许她将来让她跟着二姑娘去夫家做陪房的管事妈妈,可老太太却帮她的女儿寻了户殷实的好人家。儿女啊,你这种人都会为了女儿放弃翻身的机会,何况她人。”
“您的信啊,是送不出去了。”
“不过,木偶还真的不是咱们放的,不知道还有谁想要二姑娘的命啊!你猜猜?”
不是她们?
那会是谁?
袁颖?
苏氏心中愤怒,转而又茫茫然,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本以为自己还有人手可用,没想到又什么都没了,心里很慌罢?”
冬生缓缓站了起来,神色愉悦的看着窗外的金桂飞扬,空气里都是清郁的香味,微微闭了闭眼享受了片刻死而复生的醉人。
她幽幽道:“若是苏侯夫人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是死在你们手里的,会怎么帮你呢!你说苏世子、少夫人还有那几个公子姑娘,还有没有活命的可能?”
苏氏的惊恐再度窜起,蔓延至四肢百骸,死白蚁疯狂啃噬,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
“姨娘放心,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将来您兄长一家子和二姑娘的下场一字不落的告诉你,在这之前,你便慢慢熬着吧,就像当初你那样叫郡主熬着病痛一样。”